“到了那日,我還是會去,不必擔心。”
“不要看我。”
隻見鐘知林赤著上身背對著他,過腰的墨發有些亂地披在後麵,隱約之間又露出些尖細抓痕。
地上似是有血跡,善財不知鐘戚來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但總歸不會是好事。
他聲音極輕,聽得善財在原地怔了一會,像是若他不慎動彈或說話,眼前人便會隨之消散。
“……你也跟他一樣喜歡看?”鐘知林微微側過頭,善財頓時回神,迅速撤出門外,將門緊閉著,最後離去前,對裡麵沉聲道了句:“對不起,知林,我……並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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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善財就再未聽過鐘知林說一句話。自己找來了衣服,穿了許多層,縱使夜裡入睡,也未見他脫下一件。劍也未曾練過,不過總會拿在手中輕輕撫過,反複拔出一些又合上。
冬日裡的風是極冷的。偏偏鐘知林愛將所有窗一口氣打開,在每個窗前都站上一會,時不時伸出手,在空中抓些什麼。活像是被什麼東西附了身。
鐘戚再也沒來,不過門外的人仍然沒撤,若想出去,亦是難事。
善財還記得當時鐘戚走時,抱著朱紅盒子抱得死緊,如命般在胸前護著。眼中隱隱透露些高興與興奮。
難熬。
難熬。
鐘知林有些期望他快些出去,再回來,就能與暮時長久地在一起了……不過又擔心鐘戚說的是否是真的。到那時,一切是否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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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熬到了最後一日,善財看見鐘知林坐在後院花樹下笑了。不過也隻是嘴角輕輕一勾。那花樹上葉子早已凋落,唯剩樹乾與枝丫。
再見鐘知林,他又不知在乾什麼,拿著劍在土裡戳幾下,一會又換了彆的地方。
“啊——”隻聽後麵傳來鐘知林一聲驚呼,善財立馬向他奔去,卻被他製止,他頭也不回背對他,語氣突然變得焦躁,“不要過來!”
善財隻得聽他的,退開甚遠。最後隻看見鐘知林手中捧著布裹著的東西迅速跑進了屋,隨後將門用重物抵住。
自那日起,鐘知林便對他時刻戒備,興許是因為他是鐘戚身邊人,也許,是因為他總叫鐘知林王爺,而稱自己為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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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知林慢慢拍了拍布上還存在的灰,然後將布打開,拿起他許久未見的匕首,與盒子。他拿著匕首看了又看,仍是如暮時給他一般,不染半分塵埃。不過卻冷落了旁邊的盒子,他一下也沒碰,眼睛一直盯著匕首,想,卻又不敢移到那盒子上。
像是不敢。
最後卻是目視著前方將盒子拿到床頭角落裡放著,與他心中所想倒是矛盾了。
是夜。
今夜不知怎的,外麵狂風呼嘯,很冷,像是把前幾日欠缺的一並吹來。善財心知鐘知林不大愛見他,所以一直在外麵守著。
鐘知林隻是不願見,可也不想他一直在外麵受冷風刮,所以叫了他去房中另一側休息。
又是一陣清香,鐘知林突然感到安心與平靜。
期待了許久的,在這一刻,他終於又得到了。
暮時……
暮時!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咬住自己嘴唇,強抵過困意,意識與眼前景象逐漸清明,可終究看不太清,隻有若隱若現的輪廓。
暮時既然來了,為何不願與他好好說呢?
暮時輕輕抱著他,沒有半分用力,生怕懷中的人被他用力弄碎了、裂了一絲。
鐘知林聽得朦朧,暮時是在為他哼歌謠呢,他是沒聽過幾次,不過這次卻是聽出了訣彆之感,令人痛心。
你說話啊。
他感到身體愈來愈溫暖了,脖子上戴的珠子也在隱隱發亮,這一幕倒是有些神奇。暮時頭發被珠子發出的亮光映著,那稀疏黑發竟是漸漸變為白發!
白發刺目,容貌卻是沒半分變化,鐘知林心中不禁感歎,這是神嗎?
可他寧願暮時不是神,他仍記得暮時黑發的樣子,若能一直如此便好了。
暮時聲音一頓,像是疑惑,伸手摸了摸鐘知林身上穿的衣服,又摸了摸他頸處。鐘知林隻感到暮時手發涼,甚至比往日還涼些,觸碰他的手有些顫抖了,可久久沒能收回。
鐘知林口不能言,感覺上卻是清楚。暮時很聰慧,不過冬日裡穿多些,實乃正常之舉,應不會想到那處。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委屈,眼中熱淚不覺滑下,滴落在暮時手背上。暮時沒動,鐘知林亦不知他心中所想。
倏地,暮時將他緊緊抱住,在那一刹那,鐘知林感到一股力量源源不斷從暮時那裡渡給他,如浩瀚江海般全部向他湧來,溫暖又讓他苦不堪言,全身筋骨仿佛在那一瞬間被重塑。
疼!
暮時……你……
這是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讓暮時鬆開他的念頭,可在下一秒又被他扼殺。他隻覺得身體各處都在被衝擊著,疼痛頓時將他淹沒,可又有像神力一般的力量為他恢複。
“暮時……暮……”仿佛衝破了屏障,他終於能開口說出話來,不過聲音微弱,他都有些懷疑自己到底說出來沒有。暮時像是聽到了,卻將他抱得更緊,讓那力量渡來得更凶猛。
他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此時仿佛是容器,塞得滿載,再不能容納一分一毫,否則便會當場粉身碎骨任寒風吹散。
暮時將他頭緊緊按在自己懷裡,兩人像是在那一瞬間徹底融合,成為永不可分離的水。
鐘知林被震得腦袋發暈,耳中又隱隱傳來耳鳴,一直回蕩。他再無力氣行動,睜眼都勉強,亦不能牽住暮時離開時最後為他抹淚的冰涼的手。
暮時走了幾個時辰後,鐘知林才能完全控製住自己身體,撐著起來,但此時去追已經毫無用處。鐘知林從床上下來狠狠砸了下桌子,隻見之前他使了全力都推不動一毫的桌子,此時居然直接分崩離析碎落在地上。
從來都沒有彆人,他的神,一直都是暮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