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扶起鐘知林,走出門外,他這才小聲道:“我……重瞳何時會出現?”
善財稍加思考道:“在宮中,我與你說起國師罪有應得,將軍不願聽令,還有……前兩日交戰前夕。”
鐘知林隻是微微點頭,再沒開口,手微微抬起,終究是放下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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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生緊閉著眼,死咬著後槽牙,拳頭握緊,指甲就快要將手劃破。他臉上充滿了厭煩,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這裡毀掉。
自從看了鐘知林殺人後,這東西竟一直不休不止亂竄且大叫,無論他怎樣製止。這團霧並非實體,就算用法力打也沒有效果。雖是能用手抓住,但他飛得這樣快……
此時他把鏡子收起也毫無效果了。
“彆叫了!!!”祁生終於忍不住朝他怒吼。
誰知這團霧隻停頓一瞬,又繼續飛,不過離祁生近了些。
他倒是抓到過,可霽掙紮得劇烈,又不停地喊著疼。他一時心軟,就被他鑽了空子跑了出去。
這次祁生坐下認真思索一番,麵色回歸平靜,目視前方,冷聲道:“你過來,我告訴你淵為什麼不來接你。”
此言一出,霽果然停下,迅速跑到祁生麵前,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被一把抓住塞進盒子裡。
祁生又往盒子表麵施了法,無聲,也無法逃脫,隻能聽見外界傳來的聲音。
他這回是真正生氣了,聲色冷淡,靠近了盒子道:
“我騙了你,但你騙過我兩次,這是你應得的。”
“我早該這樣做的。我早就提醒過你。”
“你彆怪我,我會放你出去,但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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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勝了,僅交戰一個時辰,但死者共……兩千。”
聞言鐘知林一驚,看向善財道:“隻是一個時辰……”
善財知道他疑惑什麼,便解答,“知林衝在前方,劍術高超,殺人爽利,但其他人對付起來很是費勁,廿軍怪異,又是善刀劍,死傷便多了。”
鐘知林低頭看著自己傷處,已經換了新的布纏上。忽然想到眼前人是否也傷了哪裡,於是抓著他手問:“你受傷了嗎?”
“是傷了幾處,不過已經好了,知林不必擔心。將軍也是。隻有你傷得重些,睡了兩日。”
可他分明見傷口不深,像是輕劃了幾道,怎會睡了兩日?
實在是奇怪。
他要是真正有大本領就好了。
“好吧。那將士們死後如何處理?”
“堆到一起焚燒了便是,隻是現在還未焚燒完,怎麼了,知林?”善財將水遞給他道。
看著遞來的水,鐘知林沒有接,而是起身,“善財可否帶我去看?”
善財愣了一下,也站起來,“屍骨焚燒,知林當真要看?”
鐘知林很堅定地點了點頭道:“是。”
見他如此堅決,善財也無法,隻得帶他去看。途中仍是一樣,無人靠近,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怎麼不見阿玟?”他回來後阿玟便不見了,善財也不讓他出去尋找,說是要看他身上的傷恢複得如何了。
聽到此人,善財臉上怒意顯現了一瞬,然後道:“知林莫要再與她親近了,你沒醒時,她總想著碰你傷口,往你身上撲,還妄想拽你的珠子。將軍今日把我叫去,我明明叫了人看管她!你傷口迸裂,就是她故意為之!”
想起阿玟那愧疚神情,鐘知林有些想為她辯解,可扯他珠子……鐘戚是告訴她了嗎?那前麵三千之眾,大概也是知道的。
他明白這珠子扯下後是什麼後果,若是強來,暮時不在的話,他非要全身鮮血吐儘了不可。
想著將繩子拉緊了些,又把衣裳向上扯了扯,將那珠子藏得嚴實。
“你走了許久,她有時間拿我的珠子,但她沒拿……我待她好,她都記得。”他終是為阿玟說話了。
應是怕善財擔心,鐘知林又加了一句:“我不會讓她拿到的。我再待她好些,會改的。”
日已黃昏,坑內堆積屍身成山,火舌不斷向外蔓延,與天連成一片。
將士們的英靈也隨之走向天際。
兩人就站在遠處看著,皆默不作聲,許久鐘知林才道:“就這樣……這樣簡單處理嗎?”
“雖是冬日,不必太過擔心疫病流行,但若是土葬,怕是不夠。”
良久,鐘知林低頭,神色有些憂傷,他小聲道:“無論生前如何,被人看做螻蟻,遭人唾棄,或是天生富貴,被人當做珍寶看待。”
“死後都應體體麵麵地下葬,虔誠祈禱,盼來生莫要再遭此劫難,一生平平安安,有家人陪伴,與良人廝守,即是最好。”
善財自然知道鐘知林對人的後事極為重視,但也無可奈何,隻能如此了。他拍了拍鐘知林道:“為國戰死,已是體麵,再輪回,定會投個好人家。”
鐘知林點頭,抬腳走近了還未投入坑中的屍身,身後善財也跟上。腐爛與血腥味是不好聞,但鐘知林卻麵色平常,還在他們麵前蹲下,湊近仔細看了看。
善財隨他蹲下,剛想問他怎麼了,竟見他直接從其中一個的身上扒出來一麵沾了血的銅鏡,還有已經被血浸透了的紙,已經看不清上麵寫了些什麼了。
善財有些驚慌,就要將鐘知林手中拿的銅鏡奪走,“知林,死人的東西是不能拿的!”
他先是一躲,然後緊攥著銅鏡認真地看著善財道:“那你可否借我些銀子?我想買下這個。”
“知林,恕我不能,就算是買下也不行。”善財立馬拒絕,然後將他手中銅鏡拿走放回原處。
就這一下的功夫,鐘知林竟又從另一人身上找到了東西,雖不知是什麼,但製作精巧,還是令鐘知林感歎一番。
但下一瞬,又被善財拿走,這次他抓住鐘知林兩隻手,不給他再找的機會,另一隻手快速將東西放回原位,然後拉著他便起身,原路返回。
鐘知林就這樣一直被拉著走,不斷扭頭,看著身後。
原來所有人都一樣,將自己最珍貴之物放在心口。若死去便可以見最後一麵,若能活著,又可以拿著它跟彆人訴說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