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儘是黑暗,身後星光點點。耳邊風聲呼嘯,天際異象,赤黑混魔強壓下來,張牙舞爪就要伸向地麵,被鐘知林一擊刺破。
廿軍……分明是魔,那醜陋模樣,愈發懶得遮掩,此生隻有他能看到了。
再回頭,便處於無儘深淵之間。他仍是向前追去,雙眼微紅,刺痛隻能讓他看得更清楚。魔窟愈發近了,最上方有紅光點綴,光線刺入他雙眼,讓其朦朧一瞬。
待眼前再複明亮之時,已有爛骨贅肉裹著黑氣提刀向他衝來。
“錚——”
“知林一月不到便會歸來,該命旨了。”白發男子站在一側,語聲清冷無生氣。坐在龍椅上的人已是風前殘燭,手顫抖著,握筆都是件難事。他不敢看身旁人,拿起的筆掉了多次……此時無風,他卻被吹得坐不穩。
玉製的筆最終掉到地上,咚的一聲,竟將他嚇得小聲嗚咽。
眼看身旁一頭白發的男子慢慢靠近,白紗藏住血窟窿的位置移到他麵前,他頓時不敢出聲,連呼吸都忘了,眼睛睜大,紅色血絲逐漸爬滿。
暮時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肩上,穩住他氣息,掉在地上的筆不知何時回到原位。
這時,他再拿筆,竟不再顫抖,穩穩當當,隻是麵露恐懼將那聖旨寫下,然後顫顫巍巍地遞給暮時。
白發飄動,摻雜著彩繩,彩繩綁得混亂,但不缺美感。腰間纏繞著的青絲上加了鈴鐺,稍微動作便搖搖晃晃,叮鈴作響。
竟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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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陰冷,許久不見天日,隻有水滴聲,在一片靜寂中顯得尤為突兀。
今日卻不同尋常,有了一絲光亮。那人猛地抬頭,雙眼疲憊又帶著惡恨、厭惡,見到來人後又閉上眼,嘴角勾起輕蔑地笑了一聲。
他麵容恢複平靜,光照在他臉上,再仔細看,正是鐘戚!
“叮鈴……”
來人並未說話,隻是走上前抄起他下巴,強行掰開嘴,將一旁放著的水灌入他喉嚨,然後緊緊捂住不讓他吐出。
一套動作下來不過幾個眨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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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向他飛奔而來,全身裹著黑氣,還伴有惡臭,著實難聞。
鐘知林往後退了幾步,持劍擋住亂刀,一腳將它踹開。
看他們這樣子,怕不是要他,而是要他的命了。
視線忽然被他們身後一處所吸引。
鐘知林仔細看去——那是他尋了許久的人。
這幾年他隻出現過一次,便再也不見蹤影。看來這就是尊上了。
隻見他此時仍是當初所見模樣,隻有半邊臉戴著血肉,不同的是頭盔卸下,大方地展示給鐘知林看。隱約間,不知是不是受遠處紅光影響,所見之物愈發朦朧不清,那人竟在眨眼間變成女子!
她一襲黑衣,黑紗遮住了半邊臉,麵色白裡透青,美中帶著妖異,眼神著迷地看著他,紅唇輕勾,笑得芳豔。再眨眼,竟又變成方才半骨模樣。
真是變化莫測!
一不留神,便被亂刀劃了幾道,銀灰色衣裳變得襤褸,被染得鮮紅。那人轉身就要走,鐘知林也不顧傷痛,一劍衝周圍人劃去,掙脫束縛向他衝去。
這些東西一次比一次厲害,就算一劍刺入心臟倒在地上或身首分離,也不能完全了結,愈發麻煩,到最後還要再糾纏一番。將軍就曾險些死在他們手中,幸得鐘之尹在旁看見,出手援救。
“你走什麼?!!不是說要我嗎!!!!!”
鐘知林歇斯底裡,用自己最大聲音喊,企圖蓋過身邊東西的嘈雜聲,讓他聽到。
鐘知林又被那東西從背後劃過,直從右側肩膀到腰間,令他猛地向前踉蹌了幾步,血跡灑到他臉上,是鮮熱的。他緊咬牙,揮劍斥退圍在他身邊幾堆用黑布包裹起來的爛肉廢骨,繼續奔向他。
終於,那人似乎聽見了,扭頭看向他,又化作女子衝他嬉笑,然後慢慢轉身朝他走來,一瞬間,所有臟東西都消失不見,隻有他和那女子。
鐘知林便站在原地看著黑衣女子離他愈來愈近,最後站在他麵前。她先是用眼神上下打量一番。然後蹙著細眉看著他身上血跡斑斑,麵上充滿嫌棄,但還是抬手為他擦淨了臉,笑著詢問:“你當妻,我做妾,可好?”
誰知,鐘知林一把打開她手,平靜道:“我過來,讓他們都撤退是真的嗎?”
她臉上頓時充滿鄙夷,退後幾步,瞪著他,紅眸有些發亮,剛開口又閉上,咬了咬紅唇,最後跺了跺腳怒道:“真是跟他一樣答非所問!”
鐘知林不知那個他是誰,仍是堅定地看著麵前女子,緊握手中劍,不得個答案便耗下去。
看了他眼睛許久,女子終是軟下來,笑著回答:“是啊。”
然後又嚴肅道:“不過得打贏他,還得讓我當妻。”
說著立刻化作半骨模樣,手拿長矛,兩頭都有尖刺,其上雕著棕黑的蛇,周邊有黑霧環繞,那蛇吐著信子,就要衝他襲來。
閃退之際,那聲似是從天邊傳開,遙不可及:“嗬嗬……還是算了,你同意他可不會……”
打贏……眼前這東西。
殺了他!
殺了他……
鐘知林眼睛刺痛,往後退了好幾步,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
他餘光見遠處紅光緩緩淡下,應是不會再影響他了。
眼前東西不知怎的,身形驀然龐大許多,高出他兩頭,破碎黑衣裹著的骨頭上像是長出血肉,那半邊臉也是如此,卻是沒有其他五官,直接血肉糊上去。
同蛇一樣,周圍縈繞著黑霧,不過並不帶著令人作嘔的惡氣,竟還飛揚著想要往他身體裡鑽。
龐骨抬手,長矛向他刺去,鐘知林提劍接應,竟是承受不住,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扶住劍身,隨後順勢向右拉去,趁機向左閃,躲下一擊。
此物力大無窮,硬接他必死無疑。
在龐骨連續幾招下,鐘知林頻頻後退,手臂被刺破,皮肉開始向外翻,拿劍都隱隱顫抖。
他使劍確實是快,不過對麵前這龐然大物來講,不過是幾滴毛毛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