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並非他人所想,儘是悲痛欲絕的哭喊。
鐘知林異常鎮定,隻是將珠子撿起,找了掉在不遠處的繩子係上,再戴到原來的位置。然後緩緩走出門,找了水來,仔細為所愛之人擦去身上汙穢。
解下白紗,又褪去衣物……
剛脫下外衣,便從裡麵掉下一物砸到地毯上,鐘知林俯身撿起,竟是一麵銅鏡。做工笨拙,雕刻之物難辨,很是醜陋。是圓狀,卻又不滑不圓整,像是磨了很多年。
更怪異的是,和他那麵有些相似。
無論刻畫位置還是走勢,都一樣。
他全部的東西如今都被裝到一個小包袱裡,裡麵隻有一個小盒子,一麵銅鏡。鐘知林跑去將銅鏡拿來,幾番對比,絲毫不差,不過是新了舊了,新的精細些。
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拿著兩麵銅鏡靠坐在床榻邊,看著暮時眉眼。
不知良人心中意,不解深藏鏡之心。
鐘知林將原來那麵歸還給暮時,就放到旁邊。攥著他的那麵,突然狠狠向遠處扔去,應是砸到了什麼,有東西掉落。
他跑去查看,隻見是幾個錦盒摔落到地上,銅鏡卻是隻有些裂縫,沒有他預想中碎掉。這次他沒扔,而是跪趴著,拿出匕首用力順著裂縫劃開,見它不碎,也不再留戀,直接開了窗子扔到外麵。
地上錦盒露了些紅布,鐘知林蹲下拿起,眼前一幕令他怔了許久。
紅衣散落,是婚服。
與鐘戚讓他穿的不同,這婚服更為奢華,質地精細。鐘知林雙眼忽然朦朧,婚服上便多了一點,最後深陷其中。
他將兩個盒子都打開,又將放在櫃上的錦盒拿下一並翻開。四個湊在一起,正好是一對,沒有女子的,是兩個男子的婚服。
皇帝自然是不可能,宮中事務皆由暮時掌管,他知曉自己何時回來,又住在哪裡,那……
鐘知林不敢再碰,連忙收回手,再次咬到手腕上,雙眼已經開始疼痛。
鐘戚是不是沒騙他?
暮時是不是真的對他……
是不是隻要今日無事發生,長長久久便是真的?
鐘知林狠狠捶打著自己心口,久久不能平複,似乎愈發凶猛了,隻能靠死命撕咬手腕才能緩解一絲。
可那些終究是回不來。
他左翻右找,回想侍女們從哪給他找來的衣裳,終於翻出他想要的白衣,要出去時,卻頓住了。下麵一角,露出一紙紅書,他扒開拿出,竟是婚書。上麵鐘之尹,善簷枔幾個字用金墨寫得清楚。
善簷枔……是誰?
鐘知林無聲笑著,原是他多想。他笑得愈發難以抑製,手一鬆,婚書落在地上,他忙去撿起拍去上麵灰塵,心中一直念著對不起無意弄臟……
皇帝不在,國師為皇兄婚事操勞,是應如此。
他將自己臉上淚抹淨,仔細看了婚服每一處,又找了乾淨的布擦了擦,包括錦盒,最後完完整整放回原位。
他仰頭看屋頂。他當真該住在此處?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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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傷並不深,被勒得太久,手腕處痕跡已經消不下去了,儘管鐘知林環住輕輕揉,也無濟於事。幸好脖頸上繩子綁得輕些,相比而言,痕跡淡許多,隻有條淡淡的黑色印子。
胸前猙獰刀痕,與腰兩側,鐘知林都不知頭鈍痛了幾次,但如何能比暮時?
記得他每每即將崩潰,都是握著暮時的手度過。艱難地給他換上乾淨白衣後,鐘知林突然起身,看著沉睡不醒的人,慢慢俯下,卻在離他唇不到一寸距離時,偏過頭將他緊緊抱住。
最後突然想起血染的外衣還在身上,於是脫下緩緩躺在暮時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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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就是不放心過來看看。”鐘之尹將站在另一側門縫的善財拉走,慢慢悠悠,走到了宮門口,他轉頭問:“要回家嗎?”
善財不動,眼睛忽然亮了一瞬,鐘之尹笑著點頭,拉著他小拇指,走到一座荒廢府邸麵前。善財驀然往後退了幾步,卻被鐘之尹強行拽回。
他安慰道:“沒有了,走吧。”
安慰好一會,才勉強讓他靠近幾步。無奈,鐘之尹之前先上前將大門打開,讓善財仔細看清了,然後再和他一同進去。
府內本該是雜亂不堪的東西,此刻已經換了新的,放在原位。
“我按記憶裡的位置放的,你再來看看有哪些不對。”
言畢,拉著他小拇指將每一處都仔細查看。夜深昏暗,月光照在外麵,屋內漆黑,便拿了火折子照路。
“小簷枔如今要我拉著走路了,以後笑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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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先皇被人綁到陵墓,幾乎與國師一同仙逝】
鐘之尹提筆在紙上寫下,遞給鐘知林。
皇帝寢殿寬敞,往裡走還有扇門,推開便是一個像書室的地方,筆墨紙硯,滿牆典籍。正對麵跨過矮檻就能看見一口小池,池中有金紅鯉魚,旁邊長有竹子,不高,還是小竹苗。
既然聽不見,便無法上朝,鐘之尹就替他想了個法子,對外聲稱他悲先皇仙逝,輟朝十五日。他們才能在這安穩坐著。
待鐘知林看後,鐘之尹再次拿回,繼續在下麵寫。
【我派人去找,果然如此,已經葬好了】
他推給鐘知林,順便把筆也遞給他。鐘知林看了一眼,又去看他,對上他有些疑惑的表情,最終還是拿來在紙上寫。
【他是你父皇,你為何沒有半分悲痛】
末了,又提筆【我雖聽不見,但話還能說】
鐘之尹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知曉他為何要奇怪地看自己遞去的紙筆。
【他確實最為疼愛我,但他做出的事實在非人,為鞏固皇位,他人不說,連你生母都未能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