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茶入杯,杯蓋在上略覆了覆,再拿開時已現水珠。不知哪來的福分,如今他竟能坐到大殿上聽人商討。鐘知林不露聲色,輕歎一口氣,雙手捧著茶杯靠著椅背閉眼,靜聽殿內動靜。
茶熱,但捧起來卻不燙,仿佛舒活了手。
“嘭。”
想必是方才端茶進來的侍女離開。
有三位長老,卻都不見蹤影,玖嚴長老他倒是知道,喜愛紊淅喜愛得不得了,如今商討也不願來了。十個位置空了三位,不過域主坐正中間神情也未顯半分不悅。
無人言語,便隻能聽到兩邊碧水池水聲。初來時,他還覺得這兩方小池一左一右極為漂亮,上方像罩了罩子,獨獨兩束光照在碧水中央,其餘暗淡,隻留殿中燭火高照。
花瓣上水珠滴落,待到第四聲時,有人開口,聲音平穩,他上次去問了,此人名為——占。
“域主,此次盛會參加人選已然定奪,可還有不妥之處?”卷軸從長桌滾開,直到域主麵前。也不知他是否看了,隻聽低嗯一聲,卷軸再被收回。
倏地,身邊傳來聲音,他遲疑了片刻提議,“不如……讓知林也去吧?”
聞言,鐘知林雙眼驀然睜開,沒急著往旁邊看去,又聽他說:“之前從未去過,眼下……雖少了樣東西,但也無太大影響,為何不能同往?”
此話一出,大殿如被凍住一般寧靜。往年,他隻是看著平壤疆的人離開,即使有華念在,也難免有幾分羨慕。
鐘知林慢慢轉頭看向域主,他一言不發,旁人皆不敢言,還是司沫開口:“父親,知林身邊有人保護,我又常在身側,其他也不必擔心。更何況,知林本是我們家的公子。”
隻見域主閉眼點頭,這應是默許了,司琪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笑,看向鐘知林。占立刻在卷軸上加了他名字。域主攜夫人離開,鐘知林便得以站起來舒展腿腳,一早便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幾個時辰,實在難忍。
占對他們行禮後就去了門外,隻餘他們二人,司沫走過來一手扶椅背,看著他突然驚道:“是我自作主張,不知知林願不願意?”
“自然願意。”鐘知林順了順衣袖,轉身去開門,“大哥帶我去見世麵,自然願意。”
·
·
華念聽了當時就要跳起來,說要回去把名字劃掉,聽鐘知林細講才安靜。老師知曉了倒沒什麼大反應,亦沒說什麼,隻是鐘知林看他眉頭皺得緊,頭發快要白完了。
“小金鳥逃不出來了,他也要被拉著去參加盛會。”華念盯著手道。
“那樣的話,你也要跟我去了,到時候也能見到他。”鐘知林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華念聽了像是遭了大難,“去倒是沒問題,隻是不知要不要與人交手,那著實麻煩。唔……!鐘爺也會去的!躲不過我就去他身邊站著就好了!”
“為何這樣說?”
華念來了興致與他講:“你看,鐘家好歹是名門望族,如今鐘爺當家,誰敢讓他身邊人做不願做的事?”
鐘知林道:“那是。”
“他們應該也不會讓你去,在人身後站著應該不會暴露。”
“你說要與人交手,盛會具體是做什麼的?”
華念坐直了,十分正經道:“盛會,在一年伊始,三地輪流舉辦,望翎界,平壤疆,祈海域。目的是為保三地太平。其次,便是重選四士與三主,四士皆有排名,最強為首,若是下麵兩士打不過便不要再妄想其他,士死後或失蹤留存在盛會的靈力會凝聚成試石,放在望翎界,若以靈力擊碎,便能繼承那位士的位置。”
“也隻有士方能向三主挑戰,成為新主。在這之前,有人可指名道姓與之交手,也算是為後麵壓軸作鋪墊了。”
鐘知林聽後點頭,道:“那士有什麼用處?”
“四士散布在三地,檢查三主是否管治不善,不善則滅,重選。若士品行不端,則由士首親自滅了,重選。”
“原來是這樣,”鐘知林知曉,知華念憂慮,怕有心懷不軌之人點他的名字,扯開話題拿起他手問:“這個戴著合適嗎?”
這手套戴上後赤紋淡了許多,顏色幾近透明,字亦能看得清楚。很適合華念。鐘知林看到第一眼就這樣想。
“它能提升修為,施針的時候更快,知林從哪得來的?”
“在他的荷包裡拿的。”
話音一落,華念握了握手,剛要去掉又被鐘知林按住,他低聲道:“在那應該要待些時日,我去給你收拾東西,盛會那日就不必匆忙。”
鐘知林站在原地胡亂摸了幾把臉上麵具,看著華念小跑著去主屋,才後知後覺地點點頭,然後轉身蹲坐在小池邊。華念在這搗鼓許久才把水溫降下來,閒置著倒是無用,便買了幾條錦鯉養著,又灑了荷花荷葉種子。
水池多深他再沒下去看過,這些種子能生則生,不能便罷。眼下錦鯉不知跑到何處去了,把手伸進水裡也不見有魚上來。
他從沒養過魚,若是覺得他養得不好,池下又通著其他地方,生氣遊走再也不回來了該如何是好?
這荒謬想法讓鐘知林自己聽了都覺得好笑,許是自娛自樂,將手伸進水裡便笑一陣,來人見了不免在心中道此人癡傻。
·
“司沫要我跟他一起。坐山下的靈騎過去。”
聞言,華念拿著小包袱的手一頓,欲開口突然又止住,想了一番才道:“應該能了,這樣也好。你先與他一起,我隨後就到。”
鐘知林一點頭,“好。”然後轉身慢慢渡到門外。
這靈騎由人訓練過,著實聽話,微微俯身供他們上去。身高十多尺,通體泛白,尾巴尖尖呈黑色。模樣似鹿,眼下被紅勾了一筆,快到耳根,一對角如枝葉般散開,距頭近的兩枝圈成圓環,其間仿佛是要載著什麼,如今沒有。
司沫攜他坐上,皮毛格外軟,無半分異樣,讓鐘知林很是喜歡,但也好奇它如何長成這樣大。
“今日是威川吟?”
鐘知林輕觸它素毛,聽他這樣說愣了一瞬才笑著回:“是。”
對方上下看了他的麵具,隻說了句:“蕩山笑和威川吟的感覺……很是不同呢。”言畢,靈騎兩枝之間便有了一顆菱狀靈石,一步像是乘風飛去,踏萬塵。
它疾行,鐘知林卻仍坐得安穩,但看眼前事物變化,眼下亦然,還是覺得心驚。司沫似是怕他不慎掉下去,於是拉著他手與他坐近了些。
“司琪說要跟紊淅玩,今年便不來了。這小孩真是……成天待在一起,也不知在玩什麼這樣癡迷。”
鐘知林輕笑,沒回他。但在心裡想,他們在找靈草,找到了便平分,若沒找到,就要都承受對方的懲罰。他原是不知道,直到一日看見紊淅貼著樹吐,才問出緣由。竟是司琪讓他吃下一大盒溺心楠……
想著眉頭開始緊皺著。小鳥不能吃太多甜的。他動了動手指,還是轉頭道:“大哥,能否讓小琪少給紊淅吃甜的?”
“好啊,回去就……”“現在就告訴她吧,紊淅吃太多甜的身體會不舒服。”
“嗯。”司沫應下,抬手不像華念那樣在手上寫,而是輕聲念著,末了轉頭笑著看向鐘知林,“好了。”
鐘知林也笑著衝他點頭,再扭頭盯著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