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知林還算冷靜,緊盯他離開的方向,並未先走過去。子愈他們兩個還在鬨著,鐘知林手指攥出了響聲。
聽他們談話也知曉了位置,到時再不清楚問人即可。如今盛會還沒開始,今日不過三地齊聚,長輩們談話罷了,他晚到一時半刻也無大礙。
“華念,子愈。”到了儘頭再走一會便能看見會廳,鐘知林突然停下,“你們先去吧,我去那邊看看,很快就來。”
鐘知林指向右邊樹林,人影稀少,桓子愈開口要勸,卻被華念拍了胳膊,隻得道:“好。”
他最多不過一介商人,攀上誰也高不到域主頭上,修為低下又身邊無人。沒了也隻能道是誤傷,就算真正追究起來,能治他何罪?更何況本是他罪惡滔天,品行不端,害人在先……
萬理不占一分!
叢林小徑,斑駁樹影映在藍衣,麵上殷紅。相接又極致,惡又似他。他悠悠閒閒,負手而立,這裡的山高,卻又怪異地不寒。蒼白匕首用手指勾著,腳步徐徐倏地快速。
枝斷人回首,隻是不見人影,脖頸倏地被用力按住,堅石一般掙脫不得,可僥幸出入迅速。紅麵增了新鮮,白中含著血,而後厭惡地吐掉,與水融了浸在地裡。萬木也食惡人水。萬木也識善惡麵。
轉身理衣,突聞腳下沙聲,餘光隻見一朵冰花綻開,將要視其全貌卻散了幾瓣,猛地向他襲來,他連忙後退一步以水帶去深刺地底。環顧卻見四處無人,幾步走到拐角,不料一人斜靠正半闔眼,聞聲偏頭。
“大哥。”
鐘知林抬手摸了摸後背才叫他。
那人沒回,走到他麵前把他拿著匕首的手抬起,滿是興致地看它,佛若森森白骨。
“有靈核了是嗎?怎麼閉口不提?”
鐘知林語聲弱了許多,“不知如何提。”
“是用那鮫人的命換的?這匕首就是他的骨頭?”
“都不是。他很好。”
司沫低笑了聲,拍了拍鐘知林的頭道:“跟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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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愣什麼?怎麼了?”那黑衣女子挽著他胳膊,又被他撫去。繼續低聲念叨,不回不視。
“在想他呐?好可憐……難受吧?現在就有個法子,你一直看著我就好了啊。”黑衣女子甩了甩衣袖,黑紗飄在他肩上,最後落去,“你什麼時候帶我出去?這個山洞魔都待不下去了。”
她有些遲疑,拍拍冰一樣涼的石頭,“我還是這樣高貴的魔。”她突然猛錘石壁,“你不出去就算了怎麼還不讓我出去!”
見他不語,仍凝心做自己的事,又收了怒意,唇依舊紅豔,雙瞳亦是,“鐘暮時你不愧得了個小涼魚的稱號。”
鐘暮時眉間隱約閃了閃,黑衣女子卻比他要興奮,“你弄成了?能走了?”她轉身去看,果然如此,迅速跑到洞口巨石等他,鐘暮時按了按背,嗯了一聲一掌將巨石震碎,月影蕭瑟,轉瞬即變為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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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司沫看沒看到剛才一幕,知道此事會不會告知域主他們……
“既有仇人,為何不說?你是祈海域的公子,何須自己動手。”司沫有些責怪他。
“多謝大哥,我能處理。”鐘知林跟在他身後這樣說,語聲帶著隱忍,比往日低沉。司沫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語,加快了腳步。
會廳廣闊,如今三地人已全聚,三主環桌而坐卻相隔甚遠,周邊是名門望族之首,或親子女。但閒散修士也穿插其中,在下方時不時往上探幾眼。
見一人麵貌熟悉,黑白混雜的頭發單用紅繩綁著,正一邊喝茶一邊用眼四處張望。他心中一句話突然冒出。好隨意的發型,好狡猾又不惹人討厭的老頭。
鐘知林抬腳要向他走去,卻被司沫抓住了手腕,“先去找父親。”
他隻好隨司沫去。終於最後一眼與鐘長對上,鐘長沒認出來,仍是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在看到司沫的那一瞬間,眼睛驀然亮了一分,衝他一笑。得意又可愛。鐘知林笑眯了眼回,不知他是否看到。
二人在域主身旁落座,域主看了司沫,與對麵兩位與他年紀相仿的人道:“長子沫兒,諸兄都見過,如今已有二十四……”
那兩位聞言笑了,笑他這麼多年次次如此,很是老套。如此會廳便熱鬨起來,為首的就是他們三人笑談的聲音。鐘知林默不作聲轉了視線,不見華念,卻見桓子愈抬頭看他,表情斥責他許久不回。
鐘知林剛要回複,就聽對麵黑紅錦衣的人道:“那沫兒旁邊的……”
是平壤疆的疆主。
“喚知林。”域主沒回頭看他,就這樣說。
他們皆恍悟。
許是看他閒來無趣,司沫起身稱要去結識些朋友,帶他離開。其他小公子們也都坐不住了,連忙起身追出去。他們幼時就認識,認識多年已然熟絡,所談事物鐘知林一個都不知曉,自然而然地站在後麵。
鐘知林朝裡麵看著,他如今不能單獨與子愈一起,舅舅與他們自然有事商討,華念和占不知去了哪裡……
他告彆了司沫,憶起上來時他們對話,四處尋了幾遭,果然沒能找到,終是拜托人帶他前去。在客房,華念叉著腰與占站在窗前高談,鐘知林靠近聽了幾句,是平壤疆的景。
占聽著,額前碎發遮了眼,他抬手撩到耳後。一如既往地穩重。不是動作,是人。鐘知林心想。
華念正說到高興的地方,鐘知林不想打擾便出去找了一塊平整石頭坐下,轉手上珠子。暮時贈他的那串他沒收起來,兩串一樣的戴在手上他也很喜歡。從荷包裡拿了兩瓶藥出來,他忘了華念與他說的這些是治什麼的,猶豫了片刻,還是怕再吃出什麼病把它們放回去。
抬首,是司沫傳信與他,讓他回去。鐘知林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不曾出來,輕點了頭站起身,原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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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他終於得空與鐘長待一起片刻。他沒問鐘知林為何要戴麵具,隻是拍了拍他頭笑著道:“這是誰家的小公子,戴麵具這麼威風。”
鐘知林摸了摸麵具邊緣,仿著他道:“這是誰的舅舅,如今還似少年啊。”
“這小孩。”如幾月前一樣,鐘長抬手錘了他肩,他平靜受著。
鐘長退後幾步,上下來回看了看,“還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