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生聽他這樣說,又轉頭看鐘知林,不禁開口:“鐘知林彆玩水了,快去睡。”鏡中人突然停住動作,連忙點頭道好,起身走到床邊褪了衣服躺下。
“你人緣好?”霽盤腿坐下問他。
他靜聲不語,霽看他這樣一下了然,“果然人緣差的跟人緣差的玩。那我們有緣。”
祁生偏過頭去不理他,心道如今天界誰敢與人交好。良久才說話:“我那次偶然看到,天尊右手腕有一點紅心。他整日戴一副麵具,看不到全貌。”
霽眼睛倏地睜大,動了動左手卻不敢低頭去看,祁生見他不出聲,向他瞥了一眼,隻見他左手腕處紅心惹眼,與那人位置一致。
他不可置信,低聲喃喃:“那是我點的……”倏地語調又升高,“他怎麼了?!到底……不是,他那副麵具什麼樣?”
“玉白為主,雅青掛尾。角心赤雲,砂黃輕渲……”
“背麵是……鎏金祥雲,幾句晦情。之前家裡的習俗。”
祁生聽他愈說聲音愈發小了,人已經平趴著,便罷了不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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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四麵無光,鐘知林也不曾將麵具摘下,如今平躺睜著眼睛朝上看,若眼睛能施法,他已經能將屋頂看穿了。每日皆是如此,隻是睜眼平靜看著,隨後憑餘光見天色漸亮。
麵具仿佛不戴在他臉上,而在對方麵上。如此,昏暗又混暗,隻剩一雙藍瞳,及隱約清香。手指緊籠,蛛網硬刮。
“我忘了。我長樂。”
他鬼使神差想著。
“乖乖,你安心睡啊。”
“好啊。”
他像自言自語一般,隨後將臉全部掩上側過身。眼雖是閉上,心中卻想老師所授。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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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琪一早跑來叫他,牽著他手尋紊淅,一同送他去小亭。那人不知何時來的,竟沒被擋住,跟在身後一言不發。可天上屏障將祈海域罩得嚴實。他暗道,此人好厲害。
再回頭,這人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一絲蹤影都找不到,就算華念在他身邊都不知曉。他又想,他想怎樣都好,願說他便願聽,倒也不必遵守主仆規矩。
盛會雖短,但好歹是望翎界舉辦,比其他的繁盛不同些,司琪便坐他對麵讓他講。他如實講了,最後不知怎的繞到紅霞燒得如何的豔。
司琪遞給他一根短枝在土裡畫圈,圍出一片指著它道:“假如這是我的小家,有十個人。”
鐘知林也畫,圍了一片指著它道:“假如這是我的小家,有……很多人。”
“林哥,你錯了,要說有多少人。”
“好吧,是我與上一個記混了。假如這是我的小家,有一個人。”鐘知林擦掉重新畫圈,又指著它道。聞言,司琪撇了撇嘴道:“你不專心,家裡不能隻有一個人。我們換一個玩。”
華念這時走來蹲到司琪旁邊道:“來!我陪你玩!你想玩什麼?”
司琪麵上有些嫌棄退遠了道:“我不想跟念哥玩……念哥上次吃泥還耍賴。”聞言,華念單手叉著腰站起來,孩子一樣跟她論:“那泥是你揚的,又不是我想吃。你耍三次賴,我耍四次怎麼了?”說著背後的手緩緩張開,是一隻黑邊紫蝶。
她自知理虧,借口挽留鐘知林不成又無可辯駁,便轉移話題:“哈!那是樹上生的靈蝶!”
鐘知林伸手讓紫蝶飛到手上,用雙手捧著,他聽說過這靈蝶,如今還是第一次見,稀奇得很,靠近雙眼細細看著。
他緩緩離他們遠些,這蝶翼甚薄,有光透過呈淡粉,黑則幻成了金。
太漂亮了,他特彆喜歡。
隨後稍稍掀開麵具,蝶的美他確切感受到了。但總覺得有幾分苦澀,靈蝶應是與那靈草一樣的。他笑著道:“我下去了!”小跑著離開他們視線。
司沫此時去陪母親,他便繞遠路回去,去找老師!
天上是祈海域守境,將所有一並籠罩在內。滔契池毀,也毀了三地情義,或不算是情義,是撕了麵皮,掀了汙布,現了真容。那日談笑皆虛影,身後鬼魅非良善。
無人阻擋,他便有了閒暇去看周邊,左有高亭,可能是曦敕長老。右有軒樓,可能是……司沫?
他腳步忽頓了一瞬,看著那背影慢慢轉過來,對方似乎也注意到,或是故意為之,眉眼彎著向他慢步走來。
鐘知林心道他真是倒黴,繞路也躲不過。他看路還有一段,那邊又有幾位修士。是再用一次那招,還是先去那幾位修士身邊……
他愈發近了。鐘知林下意識向前衝去,轉眼即見司沫笑盈盈,腰上環的珍珠幾顆,鮮亮。也不知司沫如何這樣快走到他麵前,他突然想再試一回,道:“大哥,晨好啊。”
司沫點頭,道“上次沒看見我的執灩,這次讓你……”
話未說完,抬起的手被人擒住手腕,他抬眼看去,頓時怔在原地,隨後不動聲色地扯了扯手,但無法逃脫,像是強撐一般,淡然笑道:“這是你的新仆從嗎?”
“走。”那人開口,鐘知林了然,迅速跑開。卻聽身後聲響怪異,轉身看去,隻見從地上生出一層冰來,倏地無數尖刺竄出,如天上守境結界一樣將他們籠住,轉瞬又被一道白光從中切開,後又震碎了,碎冰衝天遂降下仿佛落雪。
鐘知林不敢多留,兩人打得這樣激烈,使的法術也耀眼,望老師能教給他同樣厲害的。中途傳信與華念,剛進門口,就聽身後腳步聲。回頭,竟是他,不知何時換的白衣,與銀白發甚配,隱約藍瞳,神色淡然,縹緲如幻,如似天寒巧遇雪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