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與我所受代價無關,為何要他走?”他問,心中又道,師父並無離開理由。
“暮時與我所受代價無關,他為何痛苦?”他又問,“為何牽連他人?這是我理應承受的。為什麼?”
鐘知林閉眼,額頭緊貼地,“為什麼?後悔了嗎?再加代價就是。”
門驀然被打開,青衣隻露一角,看見的隻是仲愉容顏,他麵色不好,使足了勁都沒把鐘知林拉起來,反而自己要被拖倒,“知林,快起來……”仲愉擦擦他額頭灰塵,關了門牽他回屋去,那一角青衣躲得遠遠的,要看不清楚。
“你……”仲愉濕了帕子給鐘知林擦臉,鐘知林仔細端詳他,反倒叫他怔住,“怎麼了?”鐘知林張了張口,卻沒說什麼,那目光讓仲愉不敢直視,轉身像師父一樣忙碌。
月白飛來站鐘知林肩頭,張嘴啄他頭發,咬掉咽到肚子裡,鐘知林看了心一緊,連忙抓起他上下搖晃,“頭發怎麼能吃?快吐出來!”
月白叫了幾聲,嘴閉得緊緊的,鐘知林拿著他貼近看,揉揉肚子,最後又拍拍他頭,“吃壞了怎麼辦?”
仲愉歎道:“吃得少應該不會,月白不懂這些。”鐘知林撫他新長出來的青羽,不放心戳他肚子,“小鳥還能懂什麼呢?”
大概是許久沒見覺得新奇,月白在他手上跳個不停,戳他雙手像試真假,探冷熱。
“師父在房中留了冊子,店鋪經營都寫在上麵。”仲愉把冊子伸到鐘知林麵前,他接了卻沒翻看,倒過來看冊子表麵,已經不新了,十幾年都未曾換過。
“還開嗎?”鐘知林問,仲愉站著不語,上前幾步理正了他的頭發,反問道:“自那日後,你感覺如何?”
“神能救我嗎?”鐘知林答非所問,將仲愉拉坐下,他答:“你能救你。”
“隻能救我?”
仲愉沉默,頓時周邊死寂,月白身子亦僵住,一動不動瞪著大眼盯鐘知林,他心中所想,不得而知。
為何隻有我能活?鐘知林揉揉月白腦袋,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不如先試試吧。你不必幫我,少勞累,多歇息,養養身子好不好?”說著翻出櫃中錢袋放到仲愉手上道:“這就算我買了你的畫,應該夠很多天。”
良久,仲愉緩緩點頭,垂頭將錢袋放進盒子牢牢蓋住。見鐘知林在取身上配飾,剛疑惑問:“這是……”旋即心中了然。鐘知林回頭笑道:“哥給我買的,買了很多,我都戴不完,卻沒給自己添一兩個,一路還給我買了許多吃食,待我特彆好。”
仲愉癡癡看他,雙眼忽然一亮,再垂下頭去。
“片刻後我要去給他道歉,方才突然著了魔一樣扯他,我這樣,他心裡也不暢快吧。”
怎奈月白非要跟著,讓他留下便大叫,格外鬨人。無奈讓月白站在肩頭,順路去城門口看看,官員又新添了兩個,一些站著一些坐著,比劃著爭論。
“哥哥。”鐘知林隻喚了一聲門就開了,暮時淡笑著讓他進去,在桌上擺了在牡城買的飴糖肉餅,牡丹酥放在中間顯眼位置,也不負它牡丹一名。
牡城有一珍寶鋪子,鐘知林身上飾品皆從那來,暮時為師父買了藥枕,夜裡聞著氣味也能減輕些疼痛。不過眼下無法再送。為仲愉買了新畫具,挑了一個紅裡摻白的木頭盒子裝著,如今也沒送。
嘴邊出現一顆飴糖,鐘知林就任暮時拿著吃下,與他坐到一起,低頭道:“近日不知是怎麼回事,行事怪異,來給哥哥道歉。”
暮時搖頭道:“即使是兄弟,道歉道謝之類的……顯得生分,以後就不必了。”
“好。”鐘知林從懷裡拿出一塊扁圓的石頭,正反都刻滿了花,時間久遠更幼稚,也更模糊,邊緣都淡了,隻有一條淺痕遊在其中,他把石頭放在暮時麵前道:“哥哥待我好,那情誼不能用金錢相比,這是我幼時珍愛的石頭,最後一次拿刀刻的就是它,哥哥彆嫌棄。”
“不會。”暮時答得小聲,鐘知林隻見他把石頭放胸前衣裳裡,喂他吃牡丹酥。月白站他肩上跳躍,叫聲奇特,從未聽過,像是孩子尖叫,氣到了極致。
鐘知林把他捧到手裡,輕聲問他:“你怎麼了?”月白扭頭不看他,那便是因他生氣了。鐘知林愣了愣,將月白放到暮時手上,他又厲聲叫喚,看樣子對他們都不滿意。
暮時亦愣住,摸著月白的毛與他親近親近,藍瞳驀然亮了一下,鐘知林看著一笑,道:“能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麵露驚奇,幾乎是震驚了,抱著月白更近些,許久才點頭道:“感受到了。”
“那他為何生氣?”鐘知林戳戳月白的頭,不知信不信他,直接問了。
“他想吃好的。”暮時平淡道。
隨即,月白叫聲猛然升了一度,暮時抱著他拍拍,鐘知林起身有些怒了道:“你不吃蟲,仲愉給你買的吃的都是頂好的!你還要吃什麼!”
聞言,月白縮在暮時懷裡低鳴一聲,暮時連忙拉鐘知林坐下,兩者皆抱著安慰,“方才是我會錯意了,他想你,你離開他太久。”
鐘知林狐疑看月白一眼,這時暮時又喂他吃一顆飴糖,便也原諒,“好吧。我多陪陪你。”月白將頭伸出來看他們,片刻後站在桌上不再叫喚。
暮時喂他一個又一個,恨不得讓鐘知林把所有東西都吃下去。鐘知林抓住暮時的手道:“哥哥,不能吃了,應多給自己。師父走了,店鋪需要打理,不能久留了。”他說著就起身,月白立馬飛到他肩上,暮時握住他手,跟他走到門口,兩相看著,隻道:“我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