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寬德看著商玨孤獨一人走入寢殿的背影,歎了口氣。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幾日皇上麵上雖不曾表達出思緒,但飯量卻不及往常的一半,隻有徐大人來陪他的時候才會多用了些。
今日更是從晨起的早膳開始就幾乎是半分不動,連餘大人交代每日定要喝的補湯,也隻喝了幾口就擱下,足見他心底的難受。
除夕夜,應是闔家團圓的好日子,但對身為皇帝的商玨來說,卻是一年之中最孤單的一天,煢煢絕立,形影相吊。
走出了長明宮,於寬德發現餘瀞不知已經在外頭站了多久,想必也聽見了剛剛皇上與他說的話。
"大人,陛下正難受著呢,您來了正好陪陪陛下,他這都一日沒吃東西了。"
"一整日都沒用膳嗎?"餘瀞憂心地問。
"也不僅僅是今日,前幾日有您陪著陛下還多少用了些,您忙著的時候,陛下也是鎮日將自己關在內書房處理公務,連覺都睡的少。"
於寬德借著機會將這些事都說與餘瀞聽,就是希望餘瀞有空多勸勸皇上,龍體的康健與否是國土山河穩定的根基,也是強國之本呀!如此重中之重,是絕不可有任何輕忽怠慢的阿!
餘瀞聽的心疼,眼神不住地往殿內望。
"下官都知道了,勞煩公公將小廚房準備好的年菜送過來,下官會陪陛下吃。"
"那真是太好了!有大人陪著皇上吃年夜飯,皇上定然開心極了。"
於寬德原本揪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趕緊讓人去將備好的膳食送來,他則到後邊的酒窖裡挑了一壺去年新釀的梨花酒,新釀的梨花酒入喉清香,尾韻甘甜,不濃亦不烈,特彆適合今日這樣小酌怡情的好日子。另外也端了一瓶屠蘇酒,這屠蘇酒可是過年時必備的飲品,人人都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主要是討個新年吉利的好兆頭,驅邪辟疫。
進到長明宮後,餘瀞順手將門關上,放輕腳步悄悄地走到商玨的寢殿外,隔著翠玉珠簾靜靜地盯著獨自待在寢殿內陷入沉思的商玨,這三年來商玨從未在他麵前顯露出這副模樣,餘瀞真想此刻就上前去抱抱他為他撫去臉上那抹哀傷。
隻見商玨坐了一陣後,從枕邊摸出了他那日送給他的棉衣娃娃,聽著商玨嫌棄娃娃長得醜,還用手指彈娃娃額頭,他見著商玨這孩子氣的一麵,忍不住笑了,腳不自覺地往旁邊一絆,發出了細微的叫聲。
商玨耳尖的聽見了這細微叫聲,丟下娃娃後馬上從寢殿走了出來,以手劃開珠簾後一見到他,那臉上瞬間流露的溫柔笑意,餘瀞大概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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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食很快地就將桌麵給蓋的見不著底,餘瀞舉箸下筷,挾了塊鬆鼠桂魚放到商玨碗裡,巡了片刻,又給他放了個白胖的元寶餃子,而商玨隻是靜靜地盯著餘瀞不斷為他布菜,嘴邊的笑意始終未散。
"陛下再吃點這個。"餘瀞還想著再幫商玨多挾點菜,才剛又舉起白玉鑲銀筷子,手便讓商玨給按下了。
"彆忙了,你光往朕這兒挾菜,自己都沒動半分。"
商玨也給餘瀞裝了碗翡翠銀魚羹,拿起湯匙舀了半匙,送到餘瀞嘴邊。
"臣自己來就好。"餘瀞想接過商玨手中的湯碗與湯匙,商玨卻不讓,就是要喂他吃,於是餘瀞也沒再推辭,張開嘴含住了湯匙,慢慢地喝下銀魚羹。
"真乖。"
商玨往前親了餘瀞一口,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始用膳。
看著商玨開始吃起自己夾到他碗中的那些菜,餘瀞也才跟著開始用膳。
待兩人都用的差不多,商玨命人將菜都撤下,隻留下那壺梨花和屠蘇酒,長夜漫漫,他想要與餘瀞榻上進酒,邊喝邊聊些僅有兩人能懂的體己話。
此時外頭正燃著朵朵絢麗的煙花,但商玨與餘瀞對那樣稍縱即逝的景色皆不在意,此時此刻,他們倆人所在意的,隻有眼前人。
"這梨花酒真甜。"
餘瀞喝了一口梨花酒,這口感與他之前在彆處喝過的梨花酒滋味大不相同,特彆溫潤順口。
"你酒量不好,梨花酒酒性溫潤適合你,朕明日讓於寬德再去酒窖取些讓你帶回去。"
想起了那日餘瀞飲了不到三杯的黔州千日春就醉倒睡了過去,商玨便覺得可愛。
"謝過陛下的美意,臣還是喜歡與陛下一起同飲,一起同醉。"
自己一個人喝酒哪有什麼趣味呢?人生如白駒過隙,若能與知心人交盞同歡,那也算是不負韶華,樂享歲月。
舉起酒杯餘瀞與商玨輕輕碰了杯,將手中這杯一口飲儘。
"好。"商玨摸摸餘瀞的臉,特彆喜歡餘瀞現在凡事都想到他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都回去外祖父家了,怎麼又想到回宮?"商玨問。
餘瀞的外祖父家在京郊,離皇宮有一段距離,路況好的時候趕車也要約莫一個時辰,若是車道上雪積的深了,怕是兩個時辰都趕不到。
早上聽於寬德說京中大雪,還不知晚上這煙花放不放的了,幸得天公作美,申時雪便停了,晚上才得已將這籌備近三月的煙火大會順利開展。
"臣隻要想到這闔家團圓的日子陛下不曉得躲在哪兒傷心,臣就待不住了,還是要進宮來看一眼才能放心。"
餘瀞所言不假,早些日子他就已經這樣打算,所以才會午間先回去外祖家送年禮和用午膳之後馬上趕著回宮。路上積雪頗深,馬車又套了鏈條,速度上自然不比往日般一個時辰就能趕到,隻能讓馭夫小心些,趕在城門關之前能到就行。
"朕不傷心,再說了,大過年的朕又能躲到哪兒去呢?"
宮裡這幾日來往的使臣與皇族宗親甚多,商玨就是想找塊地兒尋清靜,怕也是不能夠。
"是,陛下您不傷心,您還有心思欺負臣送的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