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逐月自信張揚的神色在聽見餘瀞的名字時,突然暗了下來,眼神極其冷漠的凝視著商澤,仿佛商澤再提一次餘瀞的名字,下一刻就會讓他身首異處。
"什麼?"
鄒漪驚訝地看向秦逐月。
秦逐月在商澤與鄒漪的注視下,眼神有些猙獰,嘴角卻漸漸露出極淡的笑意。
"若非舊識,今日鄒族長想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麵前,怕是半分可能也無。"
秦逐月看了鄒漪一眼,臉色雖冷,但眼底翻騰的殺意仍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和餘瀞,算起來還是遠房的親戚。隻是時隔多年,他應該也不記得我了。"
再說,他如今名字已改,相貌應當已與往時不同,就是今後再見,怕也是相對兩無言。
"孤會知道這件事,也是當時餘太醫被擄..."商澤下意識看了一眼鄒漪,看他身子晃了下,決定改個說法。
"當時餘太醫自願跟著鄒族長他們回部落的那幾日,陛下親自著手調查,查出這其中有梁氏做的手,但也有秦家的協助。陛下也聽說過大當家的事跡,擔心餘太醫受傷,於是再繼續深入一查,這才發現原來餘瀞的祖父秦中桓,竟是你父親秦自揚的堂伯父。"
當時餘瀞讓任克淵回宮稟報商玨他會隨鄒漪回九黎部落之事,也想讓商玨查清這幕後指使究竟是何人,順藤摸瓜竟查出了這段。
隻是商玨當時仍有疑慮,縱然餘瀞與鄒漪有過約定,也無法保證幕後之人就能保他全須全眼的離開,這當中定然還有他們不知曉的內情。
"沒錯,餘瀞的祖父與我父親還有這層關係,但旁係之間,感情十分生疏。尤其是我父親這種唯利是圖之輩,從以前便看不慣餘瀞的祖父他們出錢出力舟車勞頓的四處義診,也擔心親近之後會被勸募,幾乎不曾往來。時隔多年之後碰麵,還是宗族祭祀,不得不的情況下才見的麵。"
秦逐月嘴邊銜著諷刺。那是他以往被禁止踏入的場合,甚至被抹去存在的場合,但今時今日,就是他把秦家踏平了,也沒有人有膽子敢出來違抗他。
"我就是那一次遇見的餘瀞,也是唯一的一次。"
秦逐月回想起與餘瀞在秦家祖宅遇見的那一次,或許是他被禁錮在那個名叫秦無的軀體中,初次感受到溫暖和光。
當時,他七歲,餘瀞也才九歲。
在所有長輩與府中男丁都前去參加宗族祭祀的日子,他腳被打傷,出不了門。雖是如此,他就算是沒有負傷,秦自揚也不會讓他出門。
秦無,這個名字就是在提醒他,對秦家來說,他一個下人生下的孩子,能讓他冠上秦家的姓就已經是種仁慈,名字再怎麼高尚,也無法掩飾流著卑賤血液的事實。
他的生母生下他不久便過世了,之後都是一個府裡的老嬤嬤照看他,老嬤嬤雖然照顧的還算儘責,但畢竟年紀大了,總是有不周全的時候,再加上府中其他人總是對他肆意欺淩,動輒打罵,他若是反抗,就會被打得更慘。腿,就是這樣傷的。
那日他原本是想趁著府中眾人都不在,奴仆婢女也不會管他死活,他想將自己投進庭院裡的湖中淹死,卻在正要踏出腳步時,被身後一股不算小的力道扯著往後倒,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個沒見過的生麵孔,跟他一樣也還是個孩子,看著卻比他年紀稍長。
"你跟我來。"
這個哥哥拉著他就要往自己房裡走,卻在看到他腳上有傷的時候,提醒他:走慢點。
兩個人進到房間後,這個哥哥先將門給鎖了,再帶著他去椅子上坐好,接著往自己帶來的行囊與箱子中翻找了一陣,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擺在桌上。
"你彆怕,我叫餘瀞,我外祖父是秦中桓。"餘瀞將木盒打開,裡麵是外祖母給準備的一些急用藥,傷著冷著或是發熱頭疼都能拿來暫緩症狀。
其實他當時根本不知道秦中桓是誰,隻是因為餘瀞對他溫柔的態度,他才放鬆下來。
餘瀞見秦無有些畏縮,不敢開口,於是耐心的與他說話。
"你是秦無,對嗎?"餘瀞來之前曾從外祖父那兒聽到一些有關秦自揚與他府上一些事,秦中桓原隻是想讓他留意周遭,沒事就待在屋裡彆出去,沒想到餘瀞剛剛站在窗邊往外看,見到那個應該是外祖父口中可憐的孩子秦無站在湖邊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安,連忙跑去後,發現真如他所想那般,秦無好像真的想跳湖自儘。
"你、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秦無抬眼,怯怯的問。
"我外祖父提過你,說你是我們這輩裡,長的最好看的一個娃娃。"也是,最可憐的一個。
餘瀞盯著秦無看了下,他的臉雖然有些瘀傷,但仍看得出是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
那些人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一個孩子呢?
"秦無,你的腳傷還沒退紅,我先幫你敷一下藥,待會兒剩下的都讓你帶走,你每天換著敷,很快就會好的。"
秦無看著餘瀞專注幫著自己敷藥的神情,他忍不住問。
"哥、哥哥,你是大夫嗎?"
餘瀞聽到秦無的問話,燦爛一笑。
"我不是,不過我外祖父是很厲害的大夫,以後我也要像他一樣,幫助很多人,救很多人.........."
這麼多年過去,秦逐月在午夜夢回之際有時還是會憶起餘瀞說過的那句話。
所以,在那之後,當他得知自己就要被送到西祁國去,他也曾經在心底想過,若是那時候能再見到餘瀞,秦逐月想問問他:
"哥哥,可不可以也幫幫我?可不可以...也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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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中桓看向鄒漪,語氣雖不冷不熱,眼神卻淩厲如刃。
"若不是餘瀞救過我,鄒族長以為,我會讓一個普通的大夫進部落幫你們醫治後還能活著出山嗎?"秦逐月說。
鄒漪這才真的起了一身冷汗,原來,所有的事情秦逐月都瞭若指掌。
鄒漪心想,就連之後餘瀞為他們配藥方,替他治療手臂,甚至讓他有跡可循跟蹤送藥之人進了映雪樓,大概也都在秦逐月的掌握之中。
"鄒族長與睿王爺想在我這映雪樓查的事,要讓我一五一十的全盤托出也不是不可,我就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商澤看著眼前的秦逐月,突然有種摸不透的感覺。
"隻要鄒族長把我倒的這幾杯酒都喝了,我便同一開始約定的那般,答應你們提出的任何事。"秦逐月笑了下。"不過,若是鄒族長喝出個萬一,那可不能算在我頭上。"
"你────!"商澤發現他與鄒漪算是誤入了這個圈套。
秦逐月與商澤沒有過節,所以他不會動商澤,但他現在是存心要折磨鄒漪。
想出擄走餘瀞這法子的人,秦逐月已經讓他們都歸於塵了,但就算餘瀞是自傷,秦逐月也要讓鄒漪為餘瀞受的這點傷,付出些代價。
代價不大,死一回而已。
"我喝,請大當家一定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