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多久了?鞋襪都濕透了。"
方才商玨隻是看了一眼,發現餘瀞身上幾乎沒一處是乾的。
"不久,隻是雨真的太大了。"
餘瀞沒撒謊,他在這兒等了差不多一刻鐘商玨就從裡麵出來了。
"嗯。"
兩人出了金華宮門,於寬德讓人備下的輦輿轎子早等在外頭。
商玨扶著餘瀞先上了皇輦後自己才上去,隔著轎子的簾幕,商玨聽見於寬德吩咐門口的侍衛再次將宮門關上落鎖。
餘瀞也聽見了。
他心知肚明,下次這金華宮門再開,大概就是太後仙逝之時。
"走吧,不趕緊將這濕漉漉的一身換下,怕是要著涼。"
"嗯。"
餘瀞輕聲回應,手覆上了商玨的。
餘瀞有種感覺,今晚商玨的手,真的好涼,仿佛怎麼捂都捂不熱。
兩人從金華宮離開到回長明宮的路上僅僅就是一發不語的握著手。
皇輦一路抬至了長明宮的寢殿之前,落轎時蘭溪帶著幾位宮人拿著幾張乾淨的毯子迎了上來,替他們兩人蓋上。
對於餘瀞為何去而複返,兩人又是怎麼淋的如此狼狽,蘭溪不敢逾矩求問。
蘭溪早在雨大落之時便吩咐人把熱水燒上。
"你也淋了一身,去換下後就歇著吧!"
商玨對著也同樣淋了一身濕的於寬德說道。
於寬德對商玨說了叩謝陛下之後,讓在他身邊當差的小太監給扶了回去。
"於公公年紀也大了啊!"
盯著於寬德緩步離去的背影,餘瀞感慨地說。
"是老了,也該享福了。"
商玨同樣也看著這個服伺著兩代帝王的老人,雖因去勢不若同齡人士顯出那般老態,但也早已雙鬢灰白,步履蹣跚。
其實商玨早有打算,待完成大計,他便讓人將於寬德宮外那套宅子換了,弄個大點的宅子,能讓他閒暇無事伺弄花草,種菜養雞,頤養晚年。
商玨拉著餘瀞走回寢殿,讓蘭溪將他們的衣服備好就退出去。
兩人不帶任何遐思的替彼此更衣,擦拭身子,商玨時不時的用熱帕子捂餘瀞的臉頰,讓涼意能更快地褪去。
待兩人都梳洗好換上乾淨的中衣,商玨讓人送一壺溫過的濁酒進殿。
餘瀞想著自己已經開始服用生子藥,這濁酒自然是喝不得,於是商玨將斟滿酒的杯子遞給他時,餘瀞隻是唇沾了下邊緣,稍稍抿了一口。
商玨沒注意到餘瀞的舉動,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之後,一口飲儘。
接著又默不作聲的連飲了數杯。
餘瀞知道他心頭煩悶,於是也沒打算攔著。
喝了幾杯酒的商玨逐漸放鬆下來,他斜斜地滑下身子,臥在餘瀞的腿上。
餘瀞笑了笑,取過他捏在手上的酒杯,那一下商玨本還有些抗拒,但還是讓餘瀞把酒杯收走。
餘瀞也不開口,隻是一下又一下的撫著商玨的背。
等他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說,又或者,什麼都不說也無妨。
酒杯被收走之後,商玨突然覺得手掌有些空,於是攀上了餘瀞的腰,輕輕地摟在那處。
"阿瀞,你怎麼沒回去?"
在對餘瀞說金華宮內那些事情之前,商玨想先問這件事。
"因為陛下今天沒纏著臣留下,臣不開心了。"
餘瀞的回答讓商玨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
"臣看的出來,一晚上陛下都心不在焉;於公公也是,像是一直要催著臣出宮一樣,臣猜到您或許是要去向太後說梁植的事,有些擔心您,所以臣這才留在太醫院,等陛下您把事情處理好了才去接您。"
餘瀞心想,幸好他決定留下。
當他等在金華宮外見到從太後寢殿內走出來的商玨,他的心都疼了起來。
那時商玨的神情,像是做了惡事痛苦的神色,就算如何隱忍,也無法全然的掩去。
"你、你在外麵,應該也都聽到了吧!"
商玨此時此刻再不想做任何掩飾,他的臉上有著難解的恨意,卻也有無法消退的傷心。
要說不同情梁太後的遭遇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可能原諒她對大齊皇室做過的惡事。
"朕不讓她死,是淩遲,也是慈憫。"商玨摟著餘瀞的腰,悶悶地說。
"知道真相,讓她日日承受與梁植同樣的苦,她生不如死;同情她被利用,所以朕不打算殺她,因為她每分每秒,都會在心中殺死自己千次萬次。"
商玨問著餘瀞。
"阿瀞,朕是不是很殘忍。"
商玨覺得自己此刻跟梁應以及斯圖夏也沒有區彆,同樣都是用梁植來鞭笞她,折磨她。
"不,臣的陛下,是最為仁慈的陛下。"
餘瀞微微張開手將商玨擁在自己懷裡,手尾輕輕地拍著他。
"若換做他人,或許隻要能報仇解恨,對方要承受的都是報應,皆是因果,怨不得旁人,但陛下就算是恨極了太後,也在明白來龍去脈後,賜予她一絲的憐憫。"
餘瀞俯下頭在商玨額間輕落了個吻。
"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彆多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