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陽殿一敘之後，連著數日，探子由宮外送入的急報突然多了起來，如今一日三、四回都已是常態。

商澤如期帶兵前往北溟，鄒漪傳給九黎各部落族長的手書大多也已送達，多數皆無異議，僅有位於大齊東北，厲河關與新埕關兩處交界的兩部沒能送到，這兩部都位於大山之內人煙罕至之境，以往皆是由鄒漪派人趕車至山陘處再徒步上山，而且這算是九黎舊部，鄒漪才剛接任族長不到五年，這兩個舊部也不一定會聽從他的安排。

秦家的重兵已按商玨的命令部署完成，秦逐月派人送了一個月的糧草過去，另外讓齊四找幾個手腳利索的，潛入樊府預藏的糧倉在他們的糧草裡做了手腳，前線的糧草先按兵不動，讓他們沒有戒心後等糧草告急啟用預藏的糧倉，那便中了秦逐月的計。

寶明音的暗尉一直都潛伏在斯圖夏率領的西祁軍之中，他們早懷疑是斯圖夏暗中謀害帕格欽將軍，才會讓帕格欽在戰場上喪命。

這次他們也已做好準備，等著寶明音一聲令下，他們便要在西祁軍中翻天覆地，製造內亂，讓斯圖夏自顧不暇，無法順利與梁應的北溟軍隊會合。

商玨這幾日都一直待在紫辰殿與眾位閣臣議事，京中事務主要還是交由左相韓定方主持，其他各部，由馮尚青協助。

韓定方在知道商玨決定禦駕親征時曾勸說道，希望他能三思，但看商玨心意已決，也知少年皇帝必要有所作為才能得天下民心，也隻能接下商玨托付的重任，為他安穩大齊內部，確保朝政安穩太平。

這幾日餘瀞也沒閒下，商玨不讓他隨軍出征，因此他隻能不停往返太醫院，一再確認要讓商玨帶在身上的藥品是否準備齊全，就怕有什麼遺漏。許漢生也在接著他的書信後，立即聯絡藥材商與商隊，囤了不少藥品與物資，為後援做好準備。

隻是這幾日正好也是生子藥在體內的作用最劇烈的幾日，餘瀞一邊打理內外，一邊承受著腹內一日數次的疼痛，幾次疼的都要昏厥過去，也幸好那幾次正好他人都在太醫院，隻有陸雲江知道他正在經曆的痛楚，沒讓他人知曉。

商玨隻是覺得這幾日他的臉色過於差了，以為他是為了自己就要親征一事操勞過度才會如此，因此除了吩咐膳食方麵更要仔細，也會在餘瀞睡前回來陪他，待他入睡後才離開。

殊不知，每每商玨離開後，便是他疼得最厲害的時候。

雖然商玨一直不告訴餘瀞自己何時要出征，但餘瀞總有感覺，那個日子，應該就是這幾日了。

今日一直到他睡下，商玨都還未回寢殿。

熬過疼痛最劇那幾個夜晚，今日餘瀞覺得身體不若前幾日那般沉重，隻是睡眠依舊是斷斷續續。

商玨回到寢殿時床帳未放下，能清楚的看見餘瀞手上拿著書縮在床榻內側等他等得睡著的模樣。

＂你們就沒人勸他早些歇著，彆等朕回宮了嗎？＂

商玨沉聲對著跟在後頭的蘭溪等宮人問道。

＂奴婢知錯。＂

蘭溪也明白這些時日餘瀞身子似乎不大好，讓陛下十分憂心，但眼見出征在即，怎麼勸餘瀞早些歇息，怕他也是聽不進去的。

作為婢子，既不能為兩位主子分憂，那挨點罵也不算什麼。

＂這裡不用你們，都下去。＂

商玨雖有怒意但仍壓低聲量，擔心吵醒了餘瀞。

待寢殿內再無他人，商玨脫下外袍輕手輕腳的上了榻，從餘瀞身後一手環住了他，一手想將書從他手中抽起，沒想到這樣細微的顫動，讓餘瀞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餘瀞將書放到一旁，翻身直接鑽入了商玨的懷裡。

＂吵醒你了？＂

餘瀞頭埋在商玨懷中，微微地搖著頭。

＂想朕了？＂

＂嗯。＂

餘瀞仍舊將頭埋著，悶悶地回應。

＂朕在這兒，一直陪著你呢。＂

商玨擁著他，溫柔地撫著餘瀞的背，手下的觸感讓他微擰起眉頭。

怎麼瘦了這麼多？

白日穿著朝服不見明顯骨感，這些時日夜間他都隻是在睡前陪著他入睡便離開，沒注意到餘瀞居然瘦了這麼一大圈。

商玨將餘瀞從懷裡撈了出來，捧著他的臉心疼的摩娑。

＂阿瀞，告訴朕，你在想什麼？＂

餘瀞抬眼望著他，眼眶已紅。

＂怎麼了？＂

商玨柔聲低問，抬手撫著餘瀞微紅的眼尾。

餘瀞隻是盯了他片刻，翻身坐到了商玨身上，不帶猶豫主動吻住了商玨。

似乎聽見餘瀞低低的嗚咽，不安地說：陛下，讓我跟著你．．．帶我去好嗎．．．

餘瀞讓商玨帶他去的地方，商玨雖知道，卻無法應允。

於是隻能藉由更緊密的的相擁，才能稍稍撫慰即將迎來的黎明，以及就要獨自麵對的無數個黑夜。

商玨的親兵，旗幟在深沉的暮色裡隨風飄揚。

這三千親兵，將要與他至京外和明智修率領的巡防營軍隊一起出征。

據他今日接到的軍報，商澤的親兵已順利與秦家重兵聯合，將樊府欲北上與梁應相接的通路截斷，另外堵住北溟的破口，正將梁應與斯圖夏的軍隊合力往厲河關趕。

所以商玨要加快出征的速度，隻帶三千親兵，餘下的禁衛營兵力交由玄武，京師這裡還有一步棋，暫時按兵不動。

此時此刻，商玨已換上一身戎裝，依依不舍地低頭輕吻餘瀞睡著後頰邊還未乾的淚痕。

於寬德此時進來提醒，時辰差不多了。

商玨還想再伸手摸摸他，卻突然有些怕了。怕自己再這麼下去，真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