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小人與陸嬌難養也。”呂天賜亦反駁。陸嬌冷眼冷嘲熱諷,對呂天賜全然無影響。他每天大包小包的往裡送,臨走時不忘加一句:“記得告訴阿七我來看過她啊。”
這句話讓陸嬌極為厭惡。
意有所圖,意有所圖啊。陸嬌在阿七耳旁念叨。夏家豪隻是微笑地看著她,拍拍她的頭,“想不到,才剛入學就有人表達關心了,不錯啊。”
那調侃的語氣讓阿七愈發不好意思。
“我說阿七姐姐,”陸嬌道:“好多人關心你的。你生病這幾天,我班的同學差不多都來過了,還有彆班的,你才來幾天便這麼受歡迎,真是很了不起。”
又陸陸續續有幾個人來看望她,都是生麵孔。阿七全然沒有印象,對方卻抓著她的手很熱情,語氣熱烈,充滿讚賞。阿七開始莫名其妙自己為何短短幾日便受到如此歡迎。遙想幾天前,因為看不懂西洋字還被狠狠恥笑過。
“怪就怪那個可惡的王夫子,”陸嬌道:“這麼多人求情都不喊停。”
陸雅從門外進來,臉上一臉的關心:“阿七,你好些了嗎,看上去燒退了不少。”她的手探了探阿七額頭,“確實是退了不少,可嚇壞我們了,你怎麼那麼傻呢。”
陸嬌隻陰沉著臉不說話。陸雅道:“家豪,我剛開車過來看阿七的時候,碰到姑姑了。她剛去診所找你沒找到,我琢磨著你應該上這兒來了。可不是,你快去罷,幸許是有要事找你,阿七既然醒了,我來照顧便是。”
夏家豪頓了頓,阿七笑道:“阿姨有事找你,你便快去罷。”夏家豪點點頭,便出去了。
陸雅坐在床邊,拉過阿七的手:“這是怎麼回事呢?阿七,聽說你是淋了雨,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折騰自己。害這麼多人為你擔心,彆的不說,我家阿唯可是整夜都不合眼呢,一直守著你。”
見阿七表情有些恍惚,又說道:“家豪也真是的,又不是阿唯的錯,倒是把怒氣全部牽到阿唯身上了,那一拳揍得可不輕,現在我看阿唯對你也動了心思了,父親又默許你們。你可不要就此放棄啊。”
是嗎,那整夜包裹她手心的溫暖真是來自於陸唯嗎?陸雅的話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呢,他一直守著自己,他會嗎?那日為何又如此輕易的放開?
探究的看向陸嬌,陸嬌重重的點頭:“是真的,我哥一直守著你。好幾個晚上沒睡好覺了。”
陸雅嘴邊蕩漾過厚重的笑意,“阿七,真誠所至,金石為開啊。”
王夫子意外到來,卻是陸嬌與阿七都始料不及的事情。王夫子依然穿著青色的袍子,瘦削而高,架著一副眼鏡,腋下還夾著幾本書。
“病好了些罷。”王夫子一改往日的清冷,語氣難得的平易溫和,“估計還有修養幾天,給你拿來了幾本書。有時間便看看罷。”
那幾天書是修訂本,一翻開便是莊重的味道。滿頁的西洋文,行與行中間卻密密麻麻填滿了注釋。看著有點頭疼,遂翻開另一本。
另一本是革命軍。阿七不理解其中的意義,遂翻開來,隻見裡麵寫道。
乾隆之圓明園,已化灰燼,不可憑借。如近日之崇樓傑閣,巍巍高大之頤和園,問其間一瓦一礫,何莫非刻括吾漢人之膏脂,以供一□□婦那拉氏之笑傲。夫暴秦無道,作阿房宮,天下後世,尚稱其不仁,於圓明園何如?於頤和園何如?我同胞不敢道其惡者,是可知滿洲政府專製之極點。
:“‘量中華之物力,結友邦之歡心’,是豈非煌煌上諭之言哉!中國者,中國人之中國也。割我同胞之土地,搶我同胞之財產,以買其一家一姓五百萬家奴一日之安逸,此割台灣膠州之本心,所以感發五中矣。
阿七隻明白一點點,卻覺得這書有巨大的魔力,令她愛不釋手。陸嬌亦在翻那本英譯本。一邊翻一邊還止不住評論,“想不到這文縐縐的王夫子還這麼博學多才,這學換在表哥手裡,沒準還不能翻譯完全呢,啊,這個單詞不認識,原來是這個意思。阿七,你說,王夫子拿這些書給我們看,是給你看,是什麼意思呢?”
阿七搖搖頭,我亦不懂。不過這書寫得蠻有新意。陸嬌搶過她手中的書,嘖嘖兩聲:“這書原本是禁書來的,所幸滿州政府被推翻了,現在咱們都是民國子民,否則光看這書,就十個腦袋不夠砍呢。”
這些事情阿七隻是從閒茶飯後聽人說起。說到底一個國家的政體如何,是否民主是否專政。做為她這種丫頭命的委實不應該關心。隻關心究竟自已當下過得是否安適才是正道。可她偏偏愛聽。
陸嬌又聒噪地說:“阿七,你看書的樣子跟賢秋姐姐很像,她也老愛捧著這類書看個不停,還寫過不少文章,都是這類的。賢秋姐姐跟王夫子關係很要好的,還舉行過好多次遊行。我們都稱呼她為巾幗英雄呢。後來她去了日本,至今沒回來,唉,我哥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陸嬌隻管滔滔的說著,阿七亦聽得聚精會神。隻是全然忽略了陸唯那張蒼白的臉。
手中的書忽然不見了,阿七抬起頭,卻撞進了陸唯的眸子裡。深沉似黑夜,透著洶湧的怒意。
“以後,不準再看這種書。”他沙啞著道。那兩本書竟被他硬生生的撕成粉碎。
兩人皆嚇著了,從來沒見過淡漠的陸唯眼中竟如此的風雲暗湧。兩人呆呆的,聽著陸唯再一次重複:“以後,不準再看這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