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不歸高高的個子，很瘦；臉的輪廓很好，表情冷竣，偶爾有短暫的一笑顯得那樣地動人和珍貴。英子覺得他被頭發微微遮蔽的眼睛有詩人般的憂鬱，直教她魂牽夢縈。他的專業是美術，但卻彈得一手好吉他，指法熟練，如行雲流水。她喜歡聽他看他彈奏，和他一起跟著旋律和上好聽動情的歌曲。有時她給他打電話隻是為了聽他彈唱一曲想念的歌。在音樂中她感覺到他們的靠近。

一直不言愛。但處得越是相融，如影隨形的思念就越是肆虐侵蝕著她的身心。她寫了一篇隱約含蓄的亦詩亦文的隨筆寄給他。她想他若能懂定會有所表示，若無動於衷，那隻當她如往常一樣寄一篇作品讓他品評。

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塞進十字路口的落地郵箱，心還跳個不停。隻興奮了一會，她開始忐忑，她覺得自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不歸那樣敏感聰慧，怎麼可能不知呢？他若無意，自己此舉豈非讓他難為？徒增彼此隔閡？

果然，不歸很快來電。他說她的文寫得恣肆，絕美，有動人心魄的激蕩。他們樂隊的成員都極喜歡，想把它譜上曲子，新年時演出。英子心裡七分欣喜，三分失落。她取悅他的似乎隻有文字，而他卻是她整個的身心。她的喜怒哀樂與他息息相關，可他到底知是不知？

英子雖是欣然授權了他的設想，但卻按耐不住心意，又去信一封，表明心跡。這一次，不歸回信。左右鋪墊之後，他說，誠如你所引用：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最後的最後，是我們在走。因為我們沒有開始，所以我們沒有結束。與其日後傷心，不如曾經沒有過。

決絕的話語斷了英子所有的念想。最後，他又把英子收歸為他不親至親的小妹，但願情長永遠。英子是倔強自愛的人，怎經得起此番誠意的折騰？她對自己的冒失深深致歉，囑咐他照看好自己。微笑著告彆。從此遠離他的世界。朋友們亦不再提起。

他有他的忙碌，她亦有她的新生。

英子覺得她像一株木棉，未曾來得及盛開，便已蒞臨寒冷的冬季。仿佛上帝介懷她的質地，不願意讓她擁有堅強的同時，再賜予她綻放的美麗。

已往，這一段不堪的情緣，英子是不願讓人揭開的。但麵對黎黎的探詢，再隱瞞下去，就成了一種負累。感情是需要分享的，畢竟她曾深深愛過，即使什麼也得不到。

黎黎靜靜地聽完，沒有說話。有一些時候，失語也是一種表達。她亦記得，英子說過，愛情不是學術，可以拿來討論，流於討論，便與愛情的真實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