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那二老在天上看到她這樣,是否會欣慰。
江禦言終於接近了那物,在看到真正樣貌後,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開口
“那是……”
反觀眭諗這邊,她隨意招呼自己幾個男同事,一路帶到自己所居之處,大大咧咧往床上一坐,拍拍手讓他們幫忙把這倆人丟在床上,跟他們開玩笑的同時指使其中跟她關係最好的小越子來幫忙打桶水。
是的,儘管有江娘明目張膽的偏愛,可是這群小廝們卻並不跟眭諗生分,她是個單純善良的人,每每多發來的銀兩,她總要拉著他們這群旁人看不起的糙漢子一起下館子,還會點上他們最喜歡的烈酒,每當眭諗要拿起酒盞的時候,他們也是齊齊攔住,說女孩子家家這樣不好,有毀清譽。
於是眭諗隻好作罷。
當然,他們關係這麼好不僅僅是請吃幾頓飯的原因,要真是如此,也怕是被誤解為表麵上的裝大方。
單就說這幾個幫忙的小廝,眭諗曾經救下落水差點活不成的小越子,安慰過自卑的李虎,教趙岩他一直向往的武功,也在他們受到客人侮辱的時候出頭。
——然後被江娘狠揍一頓,事後酒館裡所有打工的,無論男女,都會給眭諗送上傷藥或者刺繡香囊等東西。
眭諗每次都會笑著接下,然後小心翼翼保管著,之前有個人人皆厭的侍女,趁眭諗不在的時候亂翻那些東西,眭諗大怒,那侍女卻假惺惺地喚來所有侍女小廝,說眭諗偷藏寶物,不分朋友,惡毒至極。
這句話生生把眭諗的好姐妹瑾妤氣笑了,她緩步走來,直接上去就是往臉上招呼“這些都是大夥給眭諗的,你懂什麼?顛倒黑白嗎!?”
而她周邊的夥計,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有的甚至鼓掌叫好,最後引得江娘來,把那丫頭辭了。
所有人都繼續各乾各事,對於眭諗的好感卻又更上一層樓,隻因鬨事的時候有人看見屋內那些他們贈與的東西都貼上一個紙條,上麵寫著贈主名字以及年月日。
這無疑是令人感動的,自己送出的東西都被好好保管,未曾隨意處置,這就足夠了。
正因如此,他們這時才倍感頭大。
這已經是趙岩不知道第幾次歎氣了,他愁緒綿綿,恨不得敲敲眭諗的腦袋看是否有水聲,轉頭一想,這其實也不怪眭諗,她來這的時間多長不長,說短也不算太短,自己和周邊人以及江娘都未曾仔細跟眭諗解釋過城中規矩,更彆提哪些能惹哪些不能惹的。
雖然她一直在四處打探消息,同他們這些人追問過不少,卻從來隻圍繞著“鬱京”,彆的彎彎繞繞全都當作耳旁風,扇扇就沒了。
城中紈絝可不是輕易好招惹,隨意可打發的。
而旁邊的眭諗可不懂這些,瞅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雙腿交疊起來翹起二郎腿,小聲地哼著歌,心情好得旁人一看就能看出來,李虎的話彎彎繞繞半天,吐不出半個字來,隻能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他望著眼前的桌子,神遊天外。
最終還是趙岩打破了寂靜“眭子,你知道你救下這倆人代表著什麼嗎?”
眭諗停止了哼歌,望著窗外,語氣沉穩,出乎他們這些小廝的意料,張口便道“我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
其實這並不難看出來,當時從百姓的驚懼不疑中眭諗就看出來這倆人是個麻煩,隻是個人性格接受不了他們就這樣被動地離去。
一開始在眭諗拉著板車步步走向酒館的時候她確實是認為這雖然是個麻煩,但是仍在自己可控範圍內。
她的想法很簡單,酒館有江娘,有大家,他們都待她極好,定會照顧好他們。
但她想錯了,就算知道自己會挨江娘的打,卻不曾料道江娘那副神情。
與平常不一樣,她展現過一瞬畏懼和難過,卻又很好的收起來。
再加上李虎他們這群人的唉聲歎氣,眭諗不可能看不出來。
她又不是傻子,等給這倆人上好藥便就準備收拾東西走,哪怕帶這倆個累贅流浪她也不願意她的朋友和江娘遭遇此難。
“那你還救他們!?”李虎是真忍不住了,那樣子恨不得賞她幾個板栗。
而眭諗隻是輕飄飄拋出一句“你不也是我救下的?”
李虎無言,他明知眭諗什麼性子,卻還是說了這句話。
眭諗的眼神環顧周圍人一圈,繼續道“我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等他們上好藥我便走。”
趙岩張口似要說些什麼,見著門口小越子滿頭是汗,倆手端著水,高呼“水來了——”
李虎連忙上去幫忙,生怕小越子端水太久沒力氣從而打潑水桶。
眭諗自覺避嫌,走之前水桶將將好放在床的旁邊,關門前轉頭,臉上掛著笑,一如剛認識那會,吐出的話卻讓人傷感
她眨眨眼睛,語氣歡快地說
“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們幫忙啦”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不曉得乾什麼事去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請你們幫忙啦。”
這話讓眾人鼻尖一酸,說不出什麼來。
等他們為這倆人——主要是那個衣著華貴的人上好藥,給他們累得夠嗆,然而現正巧過了午休,李虎他們就算再怎麼想休息也沒法子,隻好開門準備繼續乾活。
剛踏出一步,哪曉得眭諗那個丫頭突然冒出,將眾人嚇了一跳,卻見她臉上著妝,整個人靈俏得很,尤其是眼底眼尾勾勒出一抹紅,她手裡還捧著一堆紅彤彤的水靈蘋果,後麵跟著她的好姐妹瑾妤,她眼淚汪汪的,紅了鼻尖,卻堅持不肯落淚。
眭諗將蘋果分給每個人,然後自己叼著個蘋果,步伐輕快地走入自己房間,搖搖手跟他們做道彆,隨後關上了門。
她首先去看了那倆病人,他們均被換了小廝們的衣服,她走過去正準備仔細瞧瞧傷口,卻沒想到靠床邊緣的陌生男人——也是負傷無數的那位,猛地睜開眼,拍出一掌,眭諗不慌不忙,輕輕一躲,順帶還握住男人的手腕。
那人眸色沉沉,又帶著些許的迷茫,眭諗與他對視,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隨後便藏起來,但眭諗還是注意到了。
她湊到他的耳邊,語氣篤定,聲音輕飄飄的,麵上也無甚表情,道:
“你想殺了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