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藏在江禦言房間墜飾之上,並不算太高,按下後露出一扇門,上麵還貼著符紙這種鬼神玩意兒。
江禦言毫不留情,直接撕開厚厚疊在一起的紙張,將他們撕成碎末,似是下了一場染上秋色的雨,急促也盛大。
“甭管裡麵是何物,就算真是什麼怪物,也得放出來咬咬人。”江禦言眉間鬱氣不散,眼前的木門看上去年久失修,碰上一碰都有可能發出“吱嘎”的聲響,稍微用力就會倒塌的樣子。
江禦言輕輕一推,門沉默地讓路,連在陰處四竄的螻蟻都未曾感覺到,江禦言攜盞燈火緩步走向通往不知何處的往下樓梯。
周圍的空氣是強烈的窒息感,還有濃重的塵土味,江禦言不發一言,未行至幾步,突然低伏下身,用燭火照著腳下的階梯。
層層樓梯從上往下看,粗劣的土階上麵竟沾染彩墨,它們連疊成一起,居然形成幅精美絕倫的畫。
剛開始江禦言因為前幾個著色稀少,便沒有仔細觀察腳下有什麼關聯,她的手撫摸土階,就像觸碰什麼珍貴的寶物。
這階階樓梯所繪,是她江禦言的娘,她生前最愛為她這個女兒梳發,最後用江禦言那尋常不離身的簪子固定。
——隻是現在她那簪子在眭諗手上罷了。
江禦言頓住的腳步再次邁開,自言自語道“眭笙沛,我按照契約,定護好這蠢丫頭。”
她並不再步步踏向階梯,而是運轉內力,踏起輕功,內心吐槽自家老爺子對母親的癡情,卻也不敢再汙上階梯半分。
娘不喜臟了衣服,她想。
也就算作堪以告慰吧。
隨身攜帶的燭火搖曳,將將欲熄,時不時擦過江禦言身著的布料,輕易便容易點著,她用手稍稍護著,許久未進出的地下室陰冷,還伴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氣,直往江禦言骨間刺,她微眯眼,繼續點足,使著輕功,不費半炷香功夫,便就達到最底,停在一扇鐵門之前。
這扇門上麵雕花無數,有金銀珠寶鑲嵌其中於橋指握扇之上,堅硬的鐵牆也不知拿何物雕琢,江禦言認出來,這門上也竟是她娘,當真是符合已過世的爹奢華又對她娘極其寵愛的風格。
時時刻刻念著她,世俗至少在江禦言眼前成全這一雙佳人。
江禦言四處觀察一下,整體還是她熟悉的風格,極其奢華,讓她不由得懷疑自家老爹那時候是否敗儘家產建造的,隨後,發現她右側有個圓洞,她小心翼翼伸手,渾身緊張著,摸著裡麵有個小機關,似乎需要鑰匙之類的才會觸發。她歎氣,轉身觀察另一麵牆麵,安裝著拉環,她試探性拉下牆壁上的機關,隨後迎來“砰!”的一聲響,一副畫卷從上方砸下來,將將好砸到江禦言的腦袋上。
江禦言:……
隨即她便怒氣橫生,毫不憐惜的打開畫卷,不管它是否損毀,直往紙上看。
上麵是她熟悉的豪邁字體,隻見上麵寫著“小丫頭管不住嘍”,江禦言本來就是個暴躁性,立馬準備將這玩意收起,餘光瞄到一行小字
“它會變形哦~”
?變形?
江禦言詫異,突然,卷軸突然自動卷起來,險些夾著她的手,江禦言心上一驚,麵上不顯,麵無表情地看這玩意“吱嘎吱嘎”原地亂搖,最後變成一塊原木,她試探性將它放入圓洞中,“哢噠”一聲,門開了。
該說不說,這種獲得鑰匙的方法真是極具戲劇性,江禦言長歎一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眷念。
她踏出一步,心裡想:也隻有自己的父母……以及那些舊友敢這樣對待他了。
可惜已經物是人非了,徒留一個諾言在這裡。
不,不如說……這是一個謊言。
江禦言抬眼,看見有鎖鏈深處蔓延而來,層層疊疊捆綁壓製著在深處的某物,她再度攜帶燭火,光印的牆麵,有那麼一刻,她的影子像極民間攀不可及的天上仙女。
她側眼,從未停止過觀察和小心腳下,時時刻刻警惕著她家那老頭給她耍什麼陰招。
所幸一路上並未曾有什麼障礙,長長的鐵鏈隻是單純地束縛住深處的某物,她隻需要稍稍抬腳,避開鐵鏈,以免驚動那東西。
待她走進些,模模糊糊看到那是把武器的形狀,完全不是她老爹所跟她介紹的樣子。
那時候尚還年輕的老爹邊用筆在紙上勾描出她早死的娘的容貌,邊神情嚴肅的告訴她,酒樓之下鎮壓邪獸,底下的地下室她是萬萬不可去的。
現在看來,倒像是胡扯,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萬一隻是自己晃眼了呢?萬一這劍中藏著神話裡才出現的器靈呢?
實話說,江禦言也不想鋌而走險,但是她不得不去試試。
自打眭諗進城遇到鐘燭的時候,他們原本就斷掉的聯係再次因為她而修複,眭諗所有舉動都在他們二人之下,她看著那個懵懂無知的女孩子自以為無人所知的偷聽牆角四處打探悄無聲息,卻不曉這些把戲是在他們看來是多麼拙劣和笨拙。
尤其是鐘燭,他刻意壓下自己的位置,讓彆人來假裝丐幫幫主,本人做個平平無奇的“嘍囉”。
憑借著丐幫的人力,得到眭諗的行蹤消息並不是問題,抱著鬱京隻是他們少年時熱血一場的幻夢,一絲不易察覺的僥幸,他們以“擋不住泱泱眾口”的理由,為自己蓋上塊遮羞布。
現在她救了不該救的人,就算她能保下她,但是她堵不住百姓的憤怒,擋不住惡毒人心。
她本來是清清白白的,也該清白的離去這座城。
而且她和鐘燭一致認為,眭諗在他們和父母的保護下過度天真,總要出去經曆什麼,哪怕變得滄桑,也不曾悔。
原定計劃是她給眭諗繪製一幅假的前往鬱京的地圖,讓她拿著出去曆練,可是現在又有了新的變數,看眭諗那樣子,估計是要帶著那倆小子做奴才,一同探險,便就是說——
眭諗要帶著倆累贅。
就算不按照那什麼契約,她也不想讓這個單純討喜的眭諗半道上折了,萬般無奈之下,她隻有這一個選擇。
江禦言閉眼,腦中回憶著,那時她父親告訴她的話
那時有微風吹過,撩起發梢,那是她第一次看她父親那麼認真,不再一心二用或者搞什麼無聊的惡作劇。
“但是心頭血可以壓製凶獸。”他開口,眼神似寒潭,有隱隱銳利之意,卻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將一件掛飾放進江禦言的手心,許久都不曾鬆開手,直到掌心濕潤,才輕輕挪開手。
那上麵有一滴血液,是她江禦言娘親的。
回神,江禦言握住掛在脖頸的那個滴了心頭血的玉佩,握了又握,繼續向前走,鎮定且從容,變回了酒館江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