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虎再次張開眼的時候，原本富麗堂皇的辦公室已經是被一層灰土覆蓋，耳中嗡嗡的嘶鳴聲以及體內撕裂的痛感帶給他活著的感覺，他起不來，腿部被不知名的碎片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和著塵土，紅得發黑，室內的電壓因為爆炸而不穩定，昏暗的燈光閃爍著，他眼前還是像古早電視機的雪花屏一樣，雙重的閃爍使他無法辨明目前的狀況。

亮哥：雙，雙閃？

通訊器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接不到指令，但陸虎知道，他必須快點兒離開，他得站起來，他得找生哥。爆炸的餘波使他飛到了窗戶一側，還好窗戶是特製的，不然他可說不準會不會會隨著破碎的窗戶飛到樓下。他扶著窗沿，掙紮著，眼前依舊是忽明忽暗，所有的不適齊刷刷地找上門來，卻使得本來昏沉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生哥……”黯啞的聲音還沒出口就被煙塵埋沒，虎子狠狠的敲著頭，卻是一個趔趄，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試圖再次站起來，可殘破的身體又一次倒在了煙塵中。原本好看的麵龐被塵土覆蓋，喘著粗氣，他靠著雙臂作為支撐，爬向身前的霧中，記憶開始一點點地湧現，黑暗破敗，撕心裂肺。

暗如午夜的燈光下，隔著煙土，他隱隱看到了一個人影，掩埋在塵土和暗紅的地毯下。蒙蒙的煙灰下，虎子突然感覺二人隔著千丈的距離，那短短十米，卻是他陸虎一輩子都無法跨越的鴻溝。眼眶開始泛紅，煙塵中像是不帶有一絲生氣，蒙蒙的霧靄壓著他，喘不過來氣。

“生哥……”

黯啞，但撕心裂肺。

虎子無法跨越的，是陳楚生浸在黑暗裡的十年。

那次任務其實不難，但是出了點兒變故，不大不小的變故。

陳楚生的槍，走火了……

沒有響動陳楚生以為那槍打空了。那次是任務成功了的，虎子是主力。

燈亮了。

“虎子乾得漂亮，今晚櫟鑫做了啤酒鴨。”陳楚生把槍彆在腰後，抬眼去尋陸虎。

“走，我們，”回家……

噎住後半句話的是那即將從暗中走出的少年，他的笑容依舊是明媚的，那笑容晃了陳楚生的眼，那麼明亮的瞬間，卻將他壓入了無儘的黑暗。瞬間，就像是陳楚生在黑暗中一般，全世界的光亮，就隻是他帶來的。

黑暗的名字，叫自責。

少年的身體如枯葉一般，緩緩飄落，枯葉是紅色的，鮮紅如血的，和少年的笑容一樣，明媚卻刺眼。少年的身上少說三處貫穿傷，最嚴重的是右腳踝，被子彈生生地穿透了。

已知，那次的目標，拿的是刀。

“哥，我怕……我們回家……”

短短十幾步，那少年就倒在那兒。陳楚生瞬間就明白了所有，像是有千萬個炮仗齊齊炸開，燈光下，薄薄的塵埃壓得他喘不過來。那是虎子第一次擺脫“暗刀”的名號，第一次執行屬於自己的任務，第一次，他的名字出現在執行人的行列裡。就差一步，他就能走出那遙遙的黑夜，他就能站在光下，迎接新的開始。

這一步，他等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