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對京海的記憶是:湖中亭的風,雙橋派出所門前第四棵樹,公安局昏昏的燈。
寫詩需要一點點意象,人生也需要。
記憶碾碎風乾成了零碎的詞語,思緒無比蕪雜纏纏繞繞。她仰仗著這些活著。
仰仗,林信不是很確定能否使用這個詞。但她確實總總是被那些她揣著的東西打動。那些曾經是她的,現在卻遙不可及的東西。
一些記憶。
她一遍遍地撫摸,一遍遍地感受思索。京海夏天的陽光味兒,杏樹的草木香,橋頭公園的噴泉,甚至是舊廠街一塊五一大杯的豆漿。
林信記得豆漿溫溫熱熱的,冬天她最愛喝。那是她和李響分享過的,某天讓他帶去上班的,最好喝的豆漿。
後來她也和安欣分享,隻不過那又是另一種味道。林信那天沒喝完就扔進垃圾桶,安欣說她浪費,她就扯扯嘴角。
喝了也回不去。喝了就想他。這輩子也不要喝了。
林信真就再也沒喝過。
後來舊廠街被高啟強盤下,裡裡外外一通改,什麼都變了,賣豆漿的阿嬤也搬走了。
豆漿徹徹底底消失,就像李響的痕跡一點一點淡去。
擲地有聲的餘響,一圈一圈散儘在冰冷的空氣裡。還有誰可以聽到呢。
01
2006年,京海,春。
這段時間李響總是回家很晚,身上一股煙霧繚繞後的尼古丁氣息,聞起來衝鼻子。
林信質問他是不是喝酒了,他紅著眼睛說沒有。然後撲鼻而來的是酒氣。
林信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他知道趙立冬來找李響,知道李響和安欣現在的疏遠,知道李響每晚挑燈寫著他的黑皮筆記本。
林信想知道,但是她也知道李響不想讓她知道。星星的夜空隱去黑暗,就再也看不見星星了。
林信明白這個道理。
她靜默,偶爾流淚,依舊愛李響。
李響也依舊愛她。
睡覺時他總扯著她的手,有時睡熟了就想往林信懷裡鑽。林信這時候就會覺得鼎鼎大名的刑偵支隊隊長,好像在害怕著什麼。
月光暗暗灑下來,沉靜地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李響的臉上,林信看到他睫毛輕顫,臉上的褶紋這樣陌生。
“我愛你。你還要好好的。”
林信盯著李響,啪嗒一下親了親李響。輕輕地。
“你一定在做好危險好危險的事情,所以才不告訴我。沒事兒,我一直愛你。”
林信深深閉上眼,又在李響身邊臥好,牽起他的手,沉沉睡去。
沒有注意到麵前的兩顆星星閃了閃。有關愛的,落淚的。
抽枝發芽,而後又青蔥,日複一日的相似。夏天快到了。
02
安欣和李響吵了一架。
數十張購物卡傾倒散落在地上,滾落在地上的玻璃杯破碎,隻剩下一個內膽,茶水在裡麵被攪得渾濁。
李響直直看著,看著內膽從坡上緩慢滾到石頭上卡住,一瞬間想到的是裡麵也曾裝著豆漿。
他沒什麼好和安欣說的,他無法解釋,隻能沉默。
安欣顯得很氣憤。
兩人不歡而散後安欣打了一個電話,李響沒有走遠,踩著嘎吱的砂石,他隱約從電話裡聽到熟悉的聲音。
22:30,李響回到家,啪地打開燈。
家裡空無一人。
林信收到安欣的電話時,她剛把醫院的報告整理完,安欣喊她出來,說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說,說他很擔心李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