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你出來吧。我現在已經認不出響了。”
林信猶豫再三,換上衣服出去了。
安欣擔心李響不是假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五臟六腑酸酸澀澀,不知道是因為李響的事情還是彆的事。他急需見到一個人,把這些事情同她說。安欣想,隻有她和自己一樣了解李響。
這是理由之一。
“李響最近回家很晚嗎?”
“他最近經常見趙立冬,這個我知道。”林信扯開安欣的彎彎繞繞,直入主題。
安欣點點頭,雙手架搭在桌子上,一時無言。
“趙立冬給了李響幾十張購物卡。李響替趙立冬辦事兒了,這事你知道嗎。”沉默片刻,安欣問林信,平和得像說彆的平常事。
林信聽出了安欣話裡的質問。她知道這質問不是對自己的,是對李響。
“我不知道。”但林信也不意外,這是遲早的事。
“他沒有動。他根本不是想要這些錢,他也根本不想再往上走了。”林信緊緊盯著安欣的眼睛,“安欣,你應該相信他。我們都應該相信他。”
林信說得很用力,安欣看到了她握著的拳頭,有種想把她的手掰開輕撫的衝動。他忍住了,象征性地拍了拍——
“我相信他,我相信響。”
眼神裡無數的關切毫無掩飾地拋給了林信,林信一時間慌亂,然後接住。不知道這是屬於李響的還是她的。
周遭好熱鬨。車水滾滾,人潮蕩蕩,黃木紋桌子油油膩膩地躺在手下。林信忽然覺得好孤獨,李響遠走,她抓不住他。
抬眼是安欣,眼神怎麼又這般炙烈。誰也不再像自己,林信想,這個世界太瘋狂。
03
送走安欣林信又抓緊上了樓。
林信和安欣其實也就是在樓下的乾炒牛河攤位蹲了半小時。攤位煙油重,火氣繚繞熏著,林信染了一身的味。
回家,開門。
他們的房子不算大,兩居室。書房的陽光不好,李響把書桌移到了客廳,借著陽台的光。冬天時候就會暖呼呼,林信有時候也會趴在桌上寫寫日記。
此時林信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他又在寫他的黑皮筆記本。原本順順貼額頭的頭發,當上隊長後就梳了上去。林信有時候摸著覺得好硌手,李響也不喜歡,回家洗好澡就又順了下來。
“李響。”林信甕聲甕氣地叫他。
“嗯。”他停筆,轉過頭來看她。“去哪了?”
“在樓下吃炒牛河了。”林信指了指樓下,“好吃的。”她彎著眼睛笑。
“好吃怎麼不給我帶一碗?”李響挪開椅子走過來,暖光順了又逆地照下,李響的臉也明了又暗。
他忽然抱住林信,淺淺呼吸,林信的皮膚被呼出了小疙瘩,忍不住想逃。
李響緊了緊手臂,“牛河味兒。”
“好吃。”林信意猶未儘地咂咂嘴,猛地又跳出李響的臂彎,“我要去洗澡了。你早睡哦。”
李響很疲憊地笑,話卻又說得很精神:“今晚早不了。”
林信白了他一眼。
李響不是一個太有安全感的人。小時候在莽村長大,十幾年緩慢陳舊的歲月,村裡的爭鬨紛亂反而離他很遠。他就是愛村裡的某一棵樹,紋路粗糙也平靜,小小的李響覺得這是一個好朋友。長大後他才知道人就是在相似裡循環的,比如愛上一棵樹,比如愛上林信。
林信很堅韌的。第一次見到她,錢包丟了也在冷靜地分析。其實也不算是麼大事,但是李響就是在她身上也嗅到了大樹那種平靜的氣息,他就覺得似曾相識,理應如此。
三十年的人生不能去談悠悠,但李響是懷揣感激。二十歲雙橋派出所的小民警,嶄新的警服裡兜著掃蕩京海的壯誌,如今未酬還是一腳落塵卻已不好說。人生嘛,豈能同玻璃瓶裡的茶葉相比。浮浮沉沉,一生落空。
夜深人靜時他的害怕更加深稠。愛是淡化一切的良劑,他將林信揉進身體裡,又依依不舍地抽身,如此反複。聽月光晃顫的聲音,聽歎氣,直到天黑星垂。
林信要狠狠抓住他,他會跑掉的,林信不止一次這樣想。浮溺之人偶爾掌舵,海麵起伏,一頭紮進便再不返。海水多沉重,波浪一卷又一卷,水汽撲鼻,林信想起兒時荒誕的夢。
在夢中的公園,她抱著一個箱子起伏湖麵,緩緩漂向湖中心的亭子。林信哼哧爬了上去,箱子卻直直沉入湖底,怎麼撈也撈不起來,最後隻看得到湖麵倒映出兩相交融的淚水。
她聽到自己在喊:我的箱子,我的箱子,我的箱…
淚水模糊掉界限,人生的界限消失。她又看到自己抱住湖心亭的柱子,抽噎著祈願,如果這樣能求一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