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顧時卿肉眼可見的有點慌張,“我隻是想說,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以你目前的成績,也不用太擔心高考。”
“那學長會歡迎我去景大嗎?”陳佳然望著他,問道。
顧時卿看著她的目光,忍不住怔了一瞬。
他回答:“如果你願意來,那我當然熱烈歡迎。”
“好呀。”陳佳然笑著,主動伸出手。
顧時卿抬手迎了上去。
與方才的虛握不同,這一回,兩隻手在空中彙合,真正地產生了交集。
陳佳然眨了眨眼:“那我們,兩年後見。”
“到時見。”他許下諾言。
進入大學後,顧時卿的學業並沒有輕鬆下來。數院的課程總是很滿,作業堆積如山。然而,偶得空閒,他總是會想起酷暑中的那場雨。
那天,他看著不斷往教學樓裡奔跑的人群,抬手擋住了前來替他撐傘的司機。
上台前的驚鴻一瞥不斷在腦海中重演,他越想越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與幾年前的那個雨夜重合。
“我有東西落在候場室了。”他道。
“您先去教學樓吧,過一會我再替您拿過來。”司機回答。
“不行,”他奪過司機手中的雨傘,轉身就向台下跑去,“很重要,我得自己去取。”
他冒雨跑到候場室門口,將傘藏在身後,隨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屋內明明昏暗,他卻一眼就看到了藏在角落中的身影。
那身影沒有動。
他故作自如地整理一番,不當心將水珠濺到了她身上。
心中雖然懊惱,但也暗自慶幸有了對話的機會。
傾身去取外套時,他餘光觀察到了她眼神的變化。頃刻間,他的心率頓時飆升,猜想她興許是認出了自己。
可是沒有。
她完全不記得了。
也是,他們本就沒有多深的交集。
於是這一次,他向她正式介紹了自己。
“你好,我是陳佳然。”她說。
原來她就是陳佳然。
這真是太符合她氣質的一個名字。他想。
走回教學樓時,他時刻注意著雨勢走向,將大半個傘向她傾斜,自己的半個身子淋了一路。
他替她擋下來自兄長的壓迫感,想要安慰幾句,卻迎來了她的質問。
他有些慌張,隨即發現她似乎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兩年後見”,她說。
即便是童年時期,顧時卿也從未如此刻一般,這麼希望能夠有時光機存在。
回去的路上,顧時遠開口:“你和這個陳佳然,以前在學校裡見過嗎?”
“沒見過。”他否認。
顧時遠笑了一下,淡淡道:“我還以為你是認識人家,所以專程跑去送傘的。”
“沒有,”顧時卿神態自若,“拿衣服的時候正巧碰見了。”
顧時遠扭頭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即將到達目的地前,顧時遠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你之前突然提議給附中的困難學生提供資助,是一時興起嗎?”
正望著窗外的顧時卿轉過頭來:“不是啊。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我就是問問。”顧時遠笑著,眼神卻仍然看著他。
“我們班有個同學,成績一直不錯,但家裡人尿毒症,實在湊不出錢了,所以當時準備退學,”顧時卿神色如常,“我覺得挺可惜,就希望能幫助一下。”
“這樣啊,”顧時遠點了點頭,“那他現在怎麼樣?”
“他是第一批受資助的學生,今年考上了浙大。”顧時卿回答。
“那真是不錯,”顧時遠笑道,沒再繼續問下去,拉開車門,“我先走了,你早點回家。”
顧時卿應了一聲,目送他離開。
直到顧時遠的身影在視野中消失,他僵直的脊背才緩緩放鬆下來。
剛才的雷陣雨已然停歇。顧時卿看向窗外,發現了躲在雲層後的太陽。
“回家吧。”他對司機道。
附中會收集受資助學生的成績,定期發送給顧時遠。然而,顧時遠對此並不是很在意,更沒有閒心來管這攤事,便將顧時卿的聯係方式給了校領導。
每個月,顧時卿都能在彙總表最上方看到陳佳然的名字。
她的成績實在優異且穩定,到後來,負責老師都不再著重提起,隻是會簡單道一句:“陳佳然這次還是在年級前三十。”
於是乎,沒有什麼懸念,兩年後的秋季,陳佳然踏入景大管理學院的大門。
但他們卻沒能如約見麵,隻是通過高中校友群加上了微信,逢年過節發個祝福。
陳佳然剛開始還去過幾次高中校友聚會,但一次都沒有碰見他。
唯獨有一回,一個跟他同屆的人提了幾句:“哎,你們還記得顧時卿嗎?”
“記得啊,怎麼了?”旁人回道。
那人喝了一口啤酒:“這小子之前去了MIT交換,現在快回來了。聽說要準備跨專業保研。”
“跨專業保研?他可真夠有勁的,準備去學什麼啊?”另一人問道。
提及的人回想了一番:“好像金融吧,畢竟家世在那擺著,總得回去接班。”
“還接班呢,我看多半是數學讀不下去了吧!”接話那人調侃道,“家裡這麼有錢,怎麼不出國讀?還在這跟我們卷。”
周圍幾人哈哈大笑。陳佳然沒有再繼續待下去,起身離開了包廂。
十一月的景央市已經漸漸入冬,她將外套裹緊,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路燈將她的影子拖長,像是一團擺不脫的暗色。
她拿出手機,翻找出久未互動的聯係人。
想了想,她打下一行字:學長好,聽說你研究生準備來讀金融嗎?
十分鐘後,對麵發來了回複:對。
陳佳然看著屏幕上隻有一個字的回複,思索量久,最終隻是道:好的,祝學長成功。
她將手機收起來,看向趴在路邊的幾片枯葉。
一陣風吹過,將其中幾片卷了起來。
它們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