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進來?”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陳佳然猛地回身,怔怔地看著來人,沒有說話。
顧時卿走到她麵前,握住她手腕,低聲道:“怎麼了?”
“沒事。”陳佳然從乾澀的嗓子眼中擠出兩個字來。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卻不敢抬頭,唯恐他看出自己的不對勁。
“可能是太陽曬久了,有點暈。”她聲音有些虛弱。
顧時卿點了點頭:“那進去吧?”
“好。”她率先抬步向屋內走去。
回到房間內,她拿起桌上的礦泉水喝了兩口,隨後才轉身對顧時卿說:“咱們幾點出發?”
“五點,”顧時卿道,“你還能再休息一會。”
陳佳然微微點頭,應了一聲,向臥室走去。
重新躺入床褥中間,她忍不住蜷縮成一團,身體不由自主地發顫。
她無數次在腦海中預演過這般情形。理智告訴她,這麼多年過去,他一定是死了。然而,沒有確認前,她卻總是會抱著一絲期望——或許他隻是躲起來了呢?或許他隻是去了其他地方呢?又或許,他隻是想遠離這一切、遠離他們所有人呢?
可生活中沒有這麼多僥幸。
陳佳然緊緊地抱著雙膝,呼吸頻率急促。她試圖通過憋氣調息來降緩頻率,卻怎麼也不得法。
她盯著床頭櫃上的台燈,視線由於長久注視光源而變得模糊。
亮橘色光暈中,她似乎看見了什麼。
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滑落,於潔白的枕套上洇出痕跡。陳佳然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口中嘗到了血腥味。鬢邊的發絲逐漸被打濕,她顫抖著抬起手,按下台燈開關。
燈光滅去,正陽未抵。
她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日頭逐漸偏西,連帶著去掉了午陽熾熱,唯獨剩天邊的一道火燒雲。
顧時卿走進昏暗的臥室內,便隻瞧見床上窩成小團的人。
“然然。”他開口,輕聲喚道。
那身影動了動,聲音嘶啞:“到時間了嗎?”
“四點一刻了。”他答。
陳佳然緩緩舒展開早已僵硬麻木的身軀,撐著床鋪坐起來。
她向門口處站著的人望去。屋內幾乎沒有光線,外間的燈光從他背後照射過來,看不清神色,卻凸顯了輪廓。
隻一眼。
她陡然垂頭,曲起膝蓋,將眼睛狠狠地壓在上麵。
淚水在滑出的瞬間便被布料吸去,她雙手握拳,指甲嵌入掌心,幾乎要將其生生劃破。
顧時卿走上前,擔心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陳佳然無聲地留著淚。她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壓根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顧時卿的手搭上她肩膀,想要將她拉起:“不舒服咱們就不去了。”
“沒有,”陳佳然終於可以發出聲響,開口卻全是氣聲,“起來的速度太快,有點暈。你讓我緩緩。”
顧時卿放開手:“好,不著急。晚一點也沒事。”
說完,他轉身,想要向外走去,卻被製止。
顧時卿微微垂頭,看到對方從睡衣袖口露出的一段纖細手腕,正扯著他的衣角。
“你可以陪我一會嗎?”陳佳然的聲音悶在被子裡,叫人辨不出情緒語調,“一小會就好。”
顧時卿抬起手,輕輕牽住她的手腕,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的手,連帶著手腕和整個小臂,幾乎全是冰冷的。顧時卿將掌心覆蓋在她手背上,沒有說話。
過了幾分鐘,身側人向前蛄蛹幾下,隨後鑽入他懷中,雙手環繞上他的腰身。
“好冷。”她聲音很輕。
“真的好冷啊。”她將他擁得更緊了一些。
顧時卿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麼搞的?是不是感冒了?”
他扯過一旁的被子將她蓋嚴實:“休息吧。我去跟他們說一聲,今天先不去了。”
“沒事,一小會就好,”陳佳然幅度很小地擺了一下頭,“馬上就好了。”
秒針總是匆忙,分針悠閒著向前漫步。陳佳然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回暖,她撐著顧時卿身後的床榻,直起身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她平視著顧時卿的眼睛,聲音冷靜平淡:“我好了。”
說完,她沒有再看他,撐起有些發麻的身子,下床向著衛生間走去。
一刻鐘後,她從衛生間出來,身上已經換好了黑色抹胸長裙,麵龐上的妝容精致得體。
她抿唇笑了一下:“好啦,走吧?”
顧時卿盯著她看了幾秒,也沒有多言,隻是起身點了下頭:“走吧。”
兩人一同向外走去,陳佳然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又去衣帽間找了個白色披肩挽在臂彎,跟著顧時卿出了門。
上車後,陳佳然想要係安全帶,卻怎麼也扣不進插片的位置。
顧時卿抬臂過來,握著她的手找到位置。
“怎麼還是這麼涼?”他一邊問,一邊又傾身觸碰了一下陳佳然的右手。
“體寒吧,”陳佳然微垂著頭,淡淡道,“四點五十八了。”
顧時卿收回手,發動了車。
待車開出地庫後,陳佳然又問:“今天這位朋友,是做什麼的?”
“你之前見過,”顧時卿目視前方,“沈西文。”
陳佳然沒再說話。
她驀地又想起那日,於昏暗中熠熠生輝的鑽石將她雙目刺得生疼,連帶著整個腦子都暈暈乎乎,像是雲朵中翻滾的細小水滴。
總會落下的。
她忍不住閉上了眼。
道路前方發生了車禍,整一條車道都行駛緩慢。隊列後有人不耐煩,按響了喇叭。
一時間,鳴笛聲此起彼伏,眾人似乎是想靠喇叭來決出勝負。
顧時卿側頭看了副駕駛上的人一眼,抬手調高音箱聲響。
開到餐廳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卻也恰好是沈西文定的時間。
“你這每次都是精準踩點啊,”沈西文笑著起身,將二人迎到包廂內的茶桌邊,“先吃點水果吧,好些人還沒來呢。”
顧時卿笑了一下,抬手替陳佳然拉開椅子:“坐吧。”
“喲,論紳士還得是您啊,”沈西文笑道,又探頭跟陳佳然打招呼,“好久不見啊,陳小姐。”
陳佳然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衝他點了下頭:“好久不見,叫我佳然就好了。”
“好,快坐吧。”沈西文道。
陳佳然在顧時卿身旁坐下,盯著茶桌上的幾疊瓜果出神。
有服務員過來替他們斟了兩杯茶,陳佳然出聲道謝,伸手拿起茶盞,直接喝了一口,卻被燙得一個激靈。
“嘶——”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倒吸。
滾燙的痛覺由口中升起,直直竄入腦門,令她整個人的精神都清醒了些。
“燙到了?”正在跟旁邊人說話的顧時卿立刻察覺到,扭頭過來問她。
陳佳然舌頭發麻,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