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恒軍攻陷昭陵,一麵帶有蛇圖騰的旌旗插在了這片土地。旗杆底部嵌入了黑黃的泥土,地上淌著的鮮血迸上銀白的杆身,極為瘮人。
昔日的綠洲成了荒漠,寸草不生;昔日熱鬨的街巷隻剩死寂,屍橫遍野。
金碧輝煌化為殘垣斷壁,春意盎然化為飛沙走石,人聲鼎沸化為萬籟俱寂。
武恒軍放火點燃滿宮的梨樹,衝天的火光吞噬著片片雪白,劈啪的聲響逐漸掩過鳥兒的驚啼。
這副慘狀,讓人很難相信這裡曾是整個棲鳳國最繁華的都城。
趙若曦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緊攥著弓臂的左手青筋暴起,忍著大腿中箭的疼痛,咬著牙從地上站起。汗水混合著血水一顆一顆從他的下巴滑落,流進地上的黑紅,濺出赤色的光。
他右手揩了揩下巴,將血水滴在弓箭“梨雨”上,召出三支金光閃閃的箭。他知道,他僅有的靈力隻能召出這三支箭了。顧不得想更多,他快速裝配好,右手拉弓。放手的那一刻,三支金箭發出鳳凰的鳴叫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數十敵人的身體,最終染上殷紅,消逝在百尺之外。
靈力用完了。
趙若曦臉上、身上的傷痕都開始撕裂般的痛,刻骨銘心的痛,如烈火般燒灼著他的軀體。季氏研發灼勾法果然不虛其。名,被傷到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像是在燒。
他跌倒在地,口中鮮血汩汩流出知道自己已處於彌留之際,但他還不想死。
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失去了先人打下的大好河山,列祖列宗苦苦守護、老百姓們百年來一直安居樂業的這片土地,他覺得自己無顏麵對列祖列宗,愧對那些生前擁護擁護他的子民們。
父皇,兒臣對不住您,兒臣沒能保住您用命守護的江山,九泉之下,您一定很生兒臣的氣吧……
母後,兒臣好久沒見到您了,但兒臣恐怕回來也隻會丟了您的臉,忘記兒臣吧……
姐姐,阿昭沒辦法代您看著哲哲長大了,實在是對不住您……
阿鳧,我…
意識在逐漸消散,清晰的火焰慢慢成為鍍上金邊的亮點。
遠處有個黑影飛速往這裡移動,也許是想提他首級的敵人吧。可惜靈力儘失,也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含著不甘和恨意合上了雙眼。
好想最後再見他一麵啊。
咳咳咳…咳咳…好嗆啊。
我不應該死了嗎?
趙若曦全身都是一陣寒意,感覺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流過自己的臉。
“終於醒了。”趙若曦聽聞此言,猛地一抬頭,對上了一個黑衣男子的目光。那男子用黑布蒙著麵,隻露出眼睛。
趙若曦瞬間愣住了。這雙丹鳳眼,怎麼那麼像那個人?
轉念一想,根本不可能是他。他的眼具有靈性,很是好看,而麵前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眼裡卻隻有乖戾的殺氣。
半晌,趙若曦才緩過神來,仔細查看周圍的環境。四周是灰黑的牆壁,地麵和牆壁是一個顏色,一樣冰冷無比。一隻黑色老鼠在這個空間裡竊竊跑來跑去,到各處啃食殘渣。
“這裡是什麼地方?”雖然答案已經很明顯的表現在了他的麵前,但他依舊是不甘心。
黑衣人依舊冷若冰霜,如同這牆壁和地板一般。
“武恒國,天牢。”
……
本來已經做好九泉之下被唾罵的準備了,卻萬萬沒料到武恒人不將他一刀斃命,反而給他療傷帶回自己的國家。
雖是九死一生,他除驚訝外,卻也並不覺得僥幸。
武恒和棲鳳兩國幾百年來一直處於對峙狀態,水火不容,大小矛盾不斷。不光如此,兩國人民也相看兩厭,沒有給過彼此一個好臉色。近幾年兩國交戰數百次,由於實力相當,誰也不處於劣勢,隻是數以萬計人民在這接連不斷的戰爭中不幸去世。亡人的親人都是異常悲痛,愈發憎惡對方國的士兵,於是兩國的仇恨變本加厲。
棲鳳和武恒自古以來就是在各國中最具話語權的兩大強國,無人敢惹,隻是互相之間有著摩擦。不料七年前,與棲鳳原皇帝年少便相識交好,拜過天地父母的結義兄弟,也是當時威望最大的武將——江武竟舉兵謀反,險些攻下棲鳳首都昭陵城。
雖然時隔三年,叛軍被擊敗,江武被誅九族,但棲鳳國勢由盛轉衰,一蹶不振,大不如昔日。為鎮壓叛亂,不論物資還是人力,都已經消耗了大半。戰火帶給人們的是殘破的屋子,是支離破碎的家庭,是無儘的沉痛。
武恒君主季何賜聞此訊,大喜,立刻從棲鳳邊境開始屠殺內戰中留下性命的百姓們。經過三年內戰的棲鳳已然無力麵對這種局麵,除了簽訂一係列不平等條約,任由武恒軍進行各種殘忍殺戮,也彆無他法。四年來,武恒軍對棲鳳子民實施各種酷刑,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
棲鳳前皇趙禦璽本就患有重病,本還可以再苟延殘喘幾年,卻因自己從小便視為骨肉至親的江武的謀反,換上更為嚴重的心疾,平反半年後與世長辭。
趙禦璽獨子趙若曦彼時未及弱冠,父皇死後,他理所當然地承擔起一個國家的安危。
他也曾向往、彷徨過自己的父皇,希望成為父皇一樣的明君,就位後守護好這個國家,最好也有一個像江武一般的心腹。
但這個時代,這場紛爭告訴他——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