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六點十五分，我在一陣急促的《土耳其進行曲》中掙紮的起了床。

大概是莫紮特旋律太優美了，我的室友何曉丹還在酣睡。簡單地洗漱完之後，我咬了幾口全麥麵包就去了南院區。還不到7點，醫院的大廳早已門庭若市，掛號的窗口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作為PU八年製臨床醫學博士，我剛剛結束第七年的學習，到九月分開學的時候，正式進入八年抗戰的最後一年。我們醫院每年在學生進入畢業班之前，都要檢查每位畢業生學分績點是否達到拿學位的基本要求，以及檢查專業型的碩博士臨床科室輪轉任務是否及時完成。上周五下午，我正開心地在實驗室做實驗的時候接到了教務處老師的電話，通知我說由於我大四那年，神經外科實習缺勤嚴重，需要在開學之前，補完神外的實習任務，否則無法按時畢業。

我才想起來，大四下學期我剛進課題組，因為已經確定了學習心內科，便對外科實習根本不上心，就隻去了一兩次，神外的教學秘書老師警告了我幾次，但由於那會學習做基礎實驗要配合師兄師姐的時間，就完全忘記了實習這件事情。本來以為老師隻是嚇唬嚇唬我，看來，他真的上報了教務處。當我走到神外醫生辦公室門外時，我深吸了一口氣，出來混的，早晚都是要還的。

我敲敲門，並沒有人搭理我。

再敲敲，還是沒人理我。

不管了，我直接推門而入。

辦公室很大，裡麵隻有兩個醫生，一個帶著金框眼鏡的男醫生穿著手術室的刷手服，戴著帽子和口罩，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下醫囑。另外一位是一個長頭發，大波浪的女醫生，我想起來這應該是神外唯一的女醫生，秦晴，傳聞中的冰山美人。比我高好幾屆，本科畢業後神外主任直博生，也是他們那年的市優畢。很厲害的一個學姐，去年規培結束後順利入職了神外，不過她很少做手術，主要負責神外腫瘤術後的治療和教學科研工作。她就是我這次我要找的老師。

我徑直走到她的辦公桌旁邊：“請問您是秦晴老師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語氣有點冷“你有什麼事嗎？”

果然是冰美人。

我開門見山：“秦老師您好！我是張學思，教務處叫我過來補完神外實習任務。”

我剛自報家門，那個帶著眼鏡的男醫生居然看了我一眼。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個男醫生大概率會把我要過去做他的小跟班，其實我們這種醫院食物鏈底端的小蝦米還是很搶手的，畢竟是生產力杠杠的免費勞動力。

秦醫生往椅背上一靠：“心內科，張學思，院長唯一的八年製學生。”

“秦老師您認識我？”

我看見她笑了一下，不過是有點嘲笑的感覺“那到不是，隻是上周教務處通知我說心內科學生張學思因為在神外實習是嚴重缺勤，現在要進行補實習，導師是葉院長。”

“原來是這樣”我儘力掩飾尷尬。

她接著說“三十天隻來了兩次，第一天和最後一天。”

“秦老師，我也不是不想來，主要是那時候……”我想儘量解釋一下，被秦醫生毫不留情地打斷。

“缺勤就是缺勤，沒有理由，現在是7月3號，補到8月3號!”

“哦。”

“我們科的實習生管理製度，缺勤3-5天，有充足理由並且提前請假過的隻需補齊即可，你這隻來了兩天，說明實習態度及其不端正。”

她劈裡啪啦的說完，我覺得我要涼了，我的實驗正進行到關鍵時候，這樣子怕是不好逃。

她看出了我一臉鬱悶，接著說道“怎麼著，還想逃實習啊，果然是院長的學生，都是這樣的無視規章製度。”

我知道我很多同門仗著自己的老板既是院長又是院士的。恨不得在醫院裡橫著走路，但是我作為老板最不待見的八年製，也是他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收的唯一的一個八年製，我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一直都夾著尾巴做人。被這麼一說，馬上解釋道“不是不是的，秦老師，是我當時實習的時候學習態度不好，這次我一定認真實習。”

我所在的PU一附院是國內頂級豪門醫院，心內和神外更是王牌科室，兩個主任都是院士，整個南院區都給了這兩個科。我的導師葉霆遠三年前成功當選院長。所以至少在表麵上，心內科更要壓神外一籌。

“那你就跟著” 秦醫生正思考著。

“秦醫生，就讓這個小朋友跟著我吧”眼鏡男醫生隨口說了一句“我最近很忙。”

秦老師的語氣馬上溫軟了下來：“嗯，好，我本來想給你，還怕你不要呢，你不是一直不肯帶實習生嘛。”

果然不出我所料，但是，我有點點羨慕這個男醫生啊，秦醫生對他好溫柔。

然而，男醫生沒有接她的話。

不過她好像也習慣了，還笑著看了他三秒，轉頭麵對我時，秒變冰山，“你就跟著葉醫生吧。”

“好的”我立刻狗腿地跑向葉醫生“葉老師，您好！我叫張學思。”

葉醫生解下口罩，摘下眼鏡，慢慢轉過頭看著我。

由於他是坐著，我是站著，他仰視著我

準備地描述是，傲慢地仰視著我。

是誰說我們組的人都是瞧不起其他人的樣子。看看這神外的兩個醫生，一個比一個傲。雖然很傲，但是我還是想說，這醫生真的很好看啊。

他帶著藍色手術帽，其實很遮蓋顏值的，但是這張臉愣是衝破了這層束縛，他很瘦，顴骨立體，鼻梁高聳，劍眉星目，眉宇之間英氣十足，他居然還有淺淺的臥蠶，如果他笑起來，彎彎的臥蠶飽滿一些，一定更好看。

看著看著，我就覺得他好麵熟，可能是之前在醫院有見過。

“咳咳”他乾咳了兩聲，提醒我收斂一點。

他看了一眼我的胸牌“張學思？”

“嗯。”

他又盯著我，停了幾秒：“我叫葉之恒。”

“葉老師好！”我立正鞠躬。

他仿佛對我這個動作有點失望，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做錯什麼了嗎？

“這個月你就跟著我實習，我們一二三五手術，如果有需要，你要跟台，值班這天白天要全天都在，夜班上到晚上10點，周四一天門診，你就不用跟了。平時還要做一些雜事，比如帶病人做檢查。”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先查房，今天你運氣不錯，隻有一台。”

他蹭的站起來，抬腳便往外走，他很高，腿很長，我小跑追著他，沒想到他又突然停了下來，幸好我反應很快，猛地一個刹車，踮起腳尖，用儘全力克服了慣性。

“葉老師！”我微笑。

其實是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