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說起了那一段我跟老板門診經曆,老板的門診非常搶手,很難掛到號,而且老板實在是太忙了,經常停診。他的病人大多數是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看到他這來的,基本上都是看了好幾輪了,所以有些病人會很熟悉自己的情況,知道自己要做哪些檢查,於是他們就會先拜托我先開好檢查,他們去做,提高看病效率。我在診室裡麵操作電腦,把某些病人提前點開,就會改變診室外顯示屏上病人的排序情況。但我在裡麵的電腦上是可以顯示就診順序的。我就想著這樣既可以幫助患者提前開檢查,也不會擾亂就診順序。我和老板正按部就班地給每個患者看病,突然診室的門就被踹開了,一個50來歲的中年男子衝進來,對我們破口大罵,很難聽,說我們欺負他,不給他媳婦看病。後來細問才知道,由於開檢查的病人多,診室外顯示屏上他媳婦的名字,一會出現,一會消失,他來自於雲南,在此之前,他們千裡迢迢過來看病,好巧不巧前三次都碰上了老板停診。這次好不容易開診,又怕顯示器上不顯示名字就是不給看病,所以他急了,朝我們一頓痛罵。最後,他搞清楚事情的原委,直接來了句“我又不懂”輕飄飄的帶過,一句道歉都沒有。我氣得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但是我的導師,葉霆遠醫生,儘管被他指著鼻子罵了半天,還是非常非常有耐心地給他媳婦交代了所有的注意事項,事無巨細,並且一遍又一遍的解答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哪怕是被重複問,也毫不敷衍,就跟被罵的不是他一樣。我是真的很佩服老板的氣度和修養。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樣的事情多了,我隻是覺得時間越久,我就變得越來越冷漠”我發表總結陳詞。
“你為什麼學醫?”他終於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因為一個人?”我有點不好意思
“喜歡的人?男朋友?”他雖然是微笑地看著我,但是他的表情有點難以琢磨。
不知道他怎麼變得有點八卦“都不是啦,我男朋友在哪我都不知道!”
他長舒一口氣,又笑了,“嗯,那是為什麼?”
然後,我跟他說起另一段往事,那年大一,我還在理科基礎實驗班,那是個周日,北京下了一場大雪,那個時候的周末我一般都會在物理樓刷題,我還記得,那天,那道題很難,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搞定,抬起頭來,外麵已經天黑了。我急急忙忙地去食堂吃飯,然後由於道路結冰,我狠狠地摔了一跤,滑了將近七米遠。我的右手重重地磕到了路沿石上,然後它好像飄了起來,並且不聽使喚。這種感覺讓我驚恐,等我反應過來後,巨大的疼痛來襲。我努力地站起來,向離我最近的校門方向走去,打車來了一附院。我匆忙去了急診,以前我身強力壯,很少去醫院,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急診的那種壓抑與嘈雜,每個人都麵帶憂色,忙忙碌碌,在這裡勉強住下的,不是痛不欲生的,就是在鬼門關徘徊的,我一個四肢健全的人,站在這,顯得特彆的格格不入。但我的疼痛也是真實存在的,我看著路引,想著我應該先去掛號,但是我疼的有點頭暈,不知道往哪邊走。直到一個聲音問我。
“你好,你需要幫忙嗎?”聲音真好聽。
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醫生,他個頭很高,我要抬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他戴著口罩,我隻能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很溫和。
“我,我摔了一跤,右手不聽我使喚了,很疼”我艱難地跟他說。
“跟我來。”
他帶著我先去掛了號,然後又帶著我去了急診骨科,接著拍片子,我的橈骨和尺骨都斷了。
“啊,那怎麼辦,是要做手術嗎?還是打石膏?”雖然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學醫,但是我的爸爸是一名法醫,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醫學名詞還是很熟悉的。
“這種骨折一般都是打石膏。”那個男醫生回答。
“要多久才能好啊?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會真的要一百天吧”這可是右手,沒了他連飯都吃不了,我忐忑不安地問他。
“差不多!”他笑著回答我“你才16歲,可能會更快一點。”
這個醫生帶著我,又回到急診治療室,他先安排我在裡麵等待,他說他要去找他的老師給我接骨。不一會兒,他和一個中年男醫生一起進來了,他們看了一會我的片子,討論了一下,我完全聽不懂,到現在我隻記得4個字,手法複位。
後來他拖著我的手臂,他的老師給我打石膏。半個小時後,我的右手,就懸掛在我的脖子上了,他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食指,“有感覺嗎?”
“有。”
“緊嗎?”
“不緊,感覺有點鬆。”
“沒事,晚上你的胳膊還會腫起來,這是留點空間。”
後來,他接著讓我在這裡等著,他去幫我取藥。我看見治療室桌上,有一隻筆和半張廣告紙,我右手被掛住了,我隻能拿左手寫字了,其實我小時候是左撇子,一直拿左手寫字的,上小學時強行被老師糾正了過來,但我左手寫字的技能還保留著肌肉記憶。我已經忘記我寫的是什麼了,應該是一些感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