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好意思，請問是我哪裡冒犯到妳了嗎？」

麵對男子俊秀臉龐上的愕然，柯內莉亞不禁放柔了嗓音，安撫似地說著：「不是的，從您的描述聽來，瓊安大人是如此尊貴美好，因此我能夠理解想要拯救她的想法。」

她停頓了下才再度開口：「……甚至對此心生羨慕……所以、我必須停止現況。」

不得不承認的是，柯內莉亞對「麥可將軍」抱有相當的好感，他溫潤有禮、舉止有度，還十分親切地向她分享所見所學。

如果是麥可將軍想做的事情，或許無論目的與內容為何，她都會支持。

柯內莉亞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但她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從麥可將軍以及他所提及的、陛下的意向來看，他們注視的是「美好的、正向的、美麗的」存在。

這使得柯內莉亞自相形歲，她是「罪惡的、負麵的、平庸的」幻想。

因此柯內莉亞對瓊安心懷羨慕的同時，心底也幽幽湧現一句：「為什麼？」的質問。

……她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加醜惡，乃至於討厭不該厭惡的對象，意識到自己無法如過去那般心如止水，柯內莉亞頓時感覺胸口一陣酸澀。

於是柯內莉亞迭起垂下的雙手並側身佇立，低著頭彆開與君士坦丁對視的目光，強忍著內心的情緒表露出恭順的姿態。

因為這個回避的動作，君士坦丁沒能透過那對褐色眼眸判斷柯內莉亞的情緒。

「倘若陛下與麥可大人獲得勝利，那將代表什麼呢……」

他們為出於幻想而存在的瓊安發起反叛，換言之是要讓「瓊安」被正名，那麼……她在這個過程中扮演的角色，肯定是芸芸眾生的一員吧。

她與瓊安分明有著相似境遇，但被認可、被拯救的人，卻隻有瓊安。

這個認知令柯內莉亞難受得無以複加。

「我與瓊安大人截然不同，她是民心所向的高貴教皇，相反地，我是象征罪惡的犯人……向往光明是非常理所當然的，邪穢與罪孽本就該消亡於黑暗邊際。」

知悉麥可將軍的意向後，柯內莉亞得以判斷他將會為何種對象付出，而她並不在那個範圍內。

與此同時，更讓她心顫的是麥可將軍依然願意同她交流。

柯內莉亞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特殊或是討喜之處，故而對方這麼做的原因唯有──他本身的體貼。

「我很感激麥可大人這些天來的溫柔，以及真的非常抱歉，一直以來都讓麥可大人配合我的任性。」當對方的喜好明確地呈現眼前，柯內莉亞頓時感覺自己無地自容。

……這段夢境一般的相遇，終要迎來結束的蘇醒之時。

猶如沉落凜冬天穹下的冰封湖麵，浮冰碎裂的微音恍若刀尖刺入脊髓，凍骨的堅冰瞬間凍結了血管。

從美妙得令人暈眩的恍惚幻境回到光暗分明的現實，先前不曾留意的跡象隨之掠過眼前，柯內莉亞下意識地拒絕一切猜想。

在男方回應之前，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二人徹底隔絕開來，石室的門扉重重地闔上！

＊＊＊＊＊

察覺自己的言行確實存在偏頗，君士坦丁試圖向柯內莉亞道歉。

在那場對話中，他徑直尋求柯內莉亞的認同，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但從被拒於門外之後，君士坦丁便再也不得其門而入。

君士坦丁這才意識到有些事情開始變得不可控。

三重城牆是他的寶具，他理應掌握內部的所有動靜，如今已出現兩個意外，一個是柯內莉亞的存在，一個則是眼下的窘境。

然而，流轉不停的時間不會因此靜止，君士坦丁沒能逗留太久。

回到王廳確認其他兩界域的勢力及動態、聽取部下們的訊息回報，並發布各項指令後，君士坦丁前往氛圍莊嚴的禮拜堂。

許是剛結束一場祭儀，君士坦丁正好遇上逐漸散去的人潮，他在擦肩而過的人流中抬頭望向聖壇上的人兒。

瓊安正佇立在穿過高挑窗麵斜灑而下的柔和光束旁，藍白相間的發辮垂於嬌顏兩側，餘下長絲隨意披散背後潔淨聖袍的絲滑綢布。

想必任誰看了，都會覺得瓊安的日常過得精致且舒適，是名被悉心對待的漂致少女。

君士坦丁腦中再次浮現柯內莉亞的身影。

她總用指尖梳理那頭沒有任何發帶或裝飾的微卷黑發，並將其收攏於一側胸前，未施粉黛的白淨臉龐最常掛著的、是彷佛不在乎他物的恬然。

隻有在偶爾的時候，會因為他的言語露出漣漪似的輕柔微笑。

「你看起來有煩惱呢，怎麼了嗎？」

君士坦丁的注意力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麵前的瓊安拉回當下。

重新解讀了遍她的提問，他不禁敞開一抹苦笑，斟酌了會兒詞彙後娓娓道來：「我無意間冒犯到某個人，儘管不是有意的，但我確實辜負了對方的信任，因此覺得非常苦惱。」

聞言瓊安先是若有所思，接著溫聲說道：「人難免會犯下過錯，認知到自己的錯誤，並誠心向對方道歉，就是取得原諒的第一步。建立信任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修補信任的裂痕則是難上加難，但是不踏出那一步的話，就永遠做不到。」

瓊安給出的是非常標準的答案，卻讓君士坦丁的心頭蒙上一層陰霾。

他大概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畢竟他要做的事情，不會得到原諒，君士坦丁心想。

他對柯內莉亞做了比否定還要過分的行為──無視對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