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收回目光,重新車窗外的景物,他喉結微動,最後還是說:“肝癌,樂觀估計,也就是這年的事了。”
堯堯的眼睛驟然睜大,呼吸在她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停滯,她一下子怔住。
肝癌......
又是肝癌!
也就是這年的事了......
盛阿姨也就這一年了!
“你確定嗎?”好久,堯堯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這個字從盛清喉頭滾出來,啪嗒一聲打碎了堯堯的微弱的幻想。
早就預料到結果不會太好,卻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壞。
堯堯眨了眨眼睛,眼淚一顆接著一顆,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可是眼眶之中卻是茫茫一片白霧。
盛清歎了口氣,躊躇在空中的手猶豫再猶豫,最後緩緩落到她肩上,將她的頭攬了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她知不知道,她哭起來的樣子,有多招人心疼?
他一隻手緩緩拍著堯堯的背,另一隻手輕輕擦拭她的眼淚,低低沉沉的嗓音像是上好的樂器輕輕彈奏:“有什麼好哭的呢,堯堯?生死有命,我們唯一能做的,隻能是讓她在最後的生命裡過得更加舒心快樂。”
堯堯的聲音很平靜:“我爸爸......也是肝癌。”
盛清愣了一下,過了近三十秒才說話:“那肝癌這兩個還真不是什麼好字,不過我們以後更加健康的生活,一定不要再碰見它們了好不好?”
這語氣像是在哄孩子。
堯堯隻是一時情緒沒有控製住,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現在的周堯堯是一個全新的周堯堯,但她沒有想到,生活的厄運再一次找上她。
然而明明是盛清的母親,卻還要讓盛清來安慰自己,想到這一點,堯堯有些不好意思的掙開了盛清的懷抱。
他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嗎?
堯堯用手背把眼淚擦得乾乾淨淨,又對著後視鏡看了看,直到看不出一點哭過的痕跡才停下來。
盛清一直沒有說話。
無聲的坐在她的右手邊,沉默地看向窗外。
麵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一向淡漠有禮,優雅無暇得無懈可擊,讓人看不出一絲漏洞,可,是什麼樣的教養讓得他在麵臨生死彆離之際都能表現得無動於衷?
堯堯看不懂盛清,亦從來沒有看懂過。
“盛阿姨,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堯堯坐在盛阿姨床邊,將身子貼下去,輕輕的問她。
床上的人麵色蠟黃,隱隱透出灰白之色,堯堯對她笑著,然而眼睛卻是酸澀,隻能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讓盛阿姨看出任何破綻。
“我很好,感覺還不錯。”盛阿姨笑著說,居然到了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
堯堯聽著,下一秒就忍不住湧出眼淚,連忙背過臉去。過了一會才繼續轉過來笑著看她。
“那就好,盛阿姨,一定要好好休息,我馬上就要畢業了,論文也寫完了,接下來就沒有什麼事,我就天天賴在你身邊陪著你,好不好?”
盛母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道道深刻,顯示了這麼多年她曆經的風霜,也彰顯了一個女人在歲月之下的美麗。
“你能來陪我,我不知道是有多開心,要是你以後能叫我媽媽那就最好了,就是擔心落梅會不會說我和她搶女兒。”
“怎麼會呢,盛阿姨,其實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媽媽了,你對我有多好,我哪裡感受不到呢?”
盛母笑,話說得太多,聲音有些虛弱:“那就......叫我一聲,讓我聽聽吧。”
堯堯眼中含淚,嘴角卻揚到最大,字正腔圓的喊道:“媽媽。”
盛母欣慰,瘦削到手筋都根根分明的手緩慢的伸了出來,堯堯連忙握住。
盛母微微彎起嘴角,儘管臉色蠟黃,但神色依舊優雅應她:“哎。”
沒過多久,堯堯退了出來,讓盛母能夠好好休息。
盛清和盛父坐在大廳,煙缸裡頭竟然都是燃儘的煙頭。
堯堯心驚,走過去猶豫了會說:“盛叔叔,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盛阿姨還要靠著你的照顧呢。”
盛叔叔聽到這話,將手裡的燃了半根的雪茄按滅,丟進煙缸裡,笑道:“好,堯堯讓我不吃我就不吃。”
笑容有些勉強,看的出是強打起精神,堯堯裝作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出來,依舊笑著說:“那就對了。”
堯堯對盛家最大的感動在於,無論她長到多大,盛家的人始終把她當成孩子一樣對待。無論她多麼成熟,在他們麵前始終可以撒嬌任性,他們不罵自己,反而一個一個哄著她,寵著她。
堯堯把煙缸裡的煙頭倒進垃圾桶,盛父站了起來:“我先去樓上休息一下,兒子,你好好看著你媽的情況。”
從盛母這件事被發現到現在整整一個月,盛父一直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雖然這幾年盛父的身體在盛母的調養下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冠心病也不是能夠根治的。
“爸,你好好休息,我會看著媽的。”
堯堯也說:“盛叔叔,盛阿姨這裡有我們呢,你先好好休息。”
盛父點了點頭,隨後上了樓,背影有些佝僂,和記憶中盛父陪同盛母去海陵時盛父的身影有些出入,兩個人再也不能重合。
盛母的病情這麼嚴重,堯堯將機票退了之後,再也沒有重新訂票。
剩下的假期,堯堯都留在了盛家。
盛清因為有公司的事情要處理,不能一直留在多倫多,故而隻是兩三天來一趟。
盛父由於照顧盛母,最近的身體情況也愈發下降,甚至有一次堯堯發現盛父昏迷在房間裡,如果不是她剛好聽見上樓聽見房間裡傳來一聲突然的聲音,後果不堪設想。
那個時候盛清還在溫哥華,看到堯堯的短信不顧後麵的行程連夜趕了回來,請了兩個醫生全天候照看盛父盛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