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的後麵,是一個小小的人工湖泊,前麵庭院的喧鬨已經被隔絕在身後,從大廳到後門,敞開的落地窗揚起白色的窗簾,一樓露天的平台,台階一直延伸到湖水中,落微坐在台階上,高跟鞋扔在身邊,光裸著的雙腳泡在水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晃著。
凝視著水中的倒影,那是一張已經19歲的少女的臉,那張臉上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蒼涼,精致的妝容卻難以掩蓋眼底的漠然。撫摸上自己的臉頰,真的是和舒月越來越像了,不虧是母女,然後,落微又想起了最後發瘋的舒月,那張漂亮的、扭曲的臉,被送進精神病院最後那一刻,回頭癲狂的笑著看著她,那場夢魘,已經過了好久,好久,卻仿佛又一次,被翻了出來,是鮮血淋漓的傷。
穿廳而過的風帶著些微前庭的歡聲笑語破空而來,在落微聽起來卻好像變得格外遙遠,伸手輕輕掐著自己的臉,恍惚的好像再看另外一個人。深深淺淺的紫色在月色流光中幽冷的綻放,時間,仿佛一瞬間被拉長又壓縮。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嘯,是世界靜謐的呼吸,是夏夜無與倫比的寂寞,四年前,那個夜晚,她也是坐在這樣的湖邊,和不二說,我們來開個學校吧。
癡癡的坐在湖邊凝視著湖中自己的倒影,一切仿佛都恍惚的不真實起來,腦海中,像是一部時光放映機,四年的時間,卻好像一轉眼,就過去了,細細想來,落微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點覺得留戀的回憶,就像指尖滑過的風,過去了,卻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用儘了自己的力氣,四年建了這所學校,成為一個高貴的淑女,都做到了。潛意識中,執著的偏好著複古的華麗和一切的紫色,那高貴清冷的色調已經沉鬱進她的骨子裡,做著一切,卻不知為何,是不是很可笑,她明明是,儘心儘力的做著,打著為了哥哥的旗號,其實,心底卻選擇了在日複一日的荒蕪和迷茫中沉淪,以至於當她聽說大學畢業之後就要履行婚約也沒有做太多的表示,那樣的她,是不是可以叫做魂不守舍呢。曾經覺得,嫁給安誌謙,還不算壞,起碼,她不討厭他,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並不愛他,那種喜歡,就像是喜歡哥哥,喜歡不二,喜歡夏初,而不是,他要的那種。
從舞會撤出,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如此難以抑製的心酸,那種感覺,難以言喻,仿佛壓抑了多年的委屈,又好像是一種滿足和感動,很多年,她早已經漸漸麻木的心始終被她遺忘在感知以外,不再參與她的一切決策,而今夜,在他的麵前,卻突如其來的,那被遺忘了多年的,是寂寞……
他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襯著月光和燭火,她覺得自己重複著多年的一個夢境似乎在那一刻與現實重疊。夢中也是一夜流淌成殤的月光,那個人,無法比擬的尊貴的灰紫色,夢中薔薇花香在朦朧月色中浮動,夢中庭院深深湖光繾綣多情,是你麼……
不二站在她的身後,把她的一切細小神情的變化都收入眼底,她那絲絲的落寞,今夜,她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真心了麼,不二唇邊一向優雅的微笑此刻卻顯得有些苦澀。四年來,他每每看到她那樣落寞的微笑都會覺得心痛,而她,卻後知後覺,仿佛一直沒有察覺到一般。大量的工作,大量的課程,滿滿當當的排在她的日程表中,都是她自己親自安排的,好像生怕自己會累不死似的,每天的課程一結束都是沾著枕頭會就昏睡過去,是昏睡,累到昏睡過去,天天如此。直到,直到她把人家用儘十年二十年要學的東西要養成的習慣素養在四年之內統統逼自己完全滲透了,終於,心也麻木了,不會再有任何的感覺,她終於變成了那個完美的Alice,那個完美無缺的薔薇玩偶。
這一夜,不二看到了她的失態,她的倉皇,在跡部麵前幾乎丟盔卸甲的逃離,那個時候,他來到她的身邊,她抓著他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後聲音小的隻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到,她說,周助,帶我走。那一刻,她隻願不顧一切的逃離,辛苦多年建立起來的心防,已經瞬間崩塌。那一年,也許當落微還沉浸在仇恨和責任中的時候,沉重的擔子讓她喘不過氣還沒有注意到身邊那些對她特彆的少年們,但是如今,平靜的四年,相似的今夜,她再度麵對他,她的心還會平靜麼,不二不知道……
“呐,周助……”良久,落微望著湖麵,終於開口,她詢問的對象是不二周助,不用回頭都知道,不二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後,不二的存在感始終飄忽,卻總是在她的三步之遙,不會靠近,不會遠離“我,好像有些怕他……真的……為什麼會這樣,四年前,明明沒有……他好像……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樣……”
“周助,我感覺,我好想哭……”
不二有些心痛的聽著她淡淡的話語,從來不曾見過的那樣的憂傷讓不二有了一種想要逃走的衝動,他不想見到她是如此的難過悲涼,卻也無法釋懷。
第一次見到她,也是一樣的月光,她站在湖水中,像今天一樣,平靜的仰望著一輪明月,默默的流下眼淚,一瞬間的憂傷鋪天蓋地。
身後,細不可聞的腳步聲,落微沒有理會,以為是不二走了過來,下一刻,頸上卻一陣酥麻的刺痛,詫異的回頭,卻落進了一片蒼藍色的海洋之中,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下一秒,就暈了過去。
“你做什麼!”不二的聲音有幾分慍怒,剛才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露台上的,幾步跨了過去,快的不二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夏初沾了麻藥的銀針已經精準無比的刺進了她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