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氣氛蔓延在他們周圍,他們彼此深知其中緣由和過往,那是穿越整個成長線的矛盾與僵持,是無法達成共識的某種協定而生出的嫌隙。一種附著在她身體表麵的無形的隔膜,生生隔開了原本兩小無猜的兩人之後的人生交集。
母親薑秀績作為“第三方平台”是客觀的,女兒矗立在門口靜止不動,她在身後兩手各提著幾個禮盒用一慣溫和慈愛的腔調催促女兒:“你這孩子,傻站著乾什麼,快進去。”
事實上,她的心緒被其他事情占據著,女兒與丈夫隔閡深重,往年些女兒回來總與她父親爭執不斷,丈夫是個犟脾氣,就在她出門迎接女兒前,他還在用不屑地口氣斥責她,一個平時電話都沒有一個的女兒你接她乾什麼。她當下的任務是安撫好兩個炸脾氣,讓他們父女能安安穩穩地過好這個年。在這樣的重壓之下,薑秀績沒有察覺到麵前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波濤洶湧。
在她眼中,這個叫徐謙和的年輕人與自己的女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聞徽,我來幫您拿東西。”
他親近自然地來到她身邊幫她拿手上的東西。或許之前抽過煙,他走近的時候,有一股淡淡的煙味,不濃鬱,她卻皺了眉。
“不用。”
聞徽冷冰冰地錯身走開了,男人並不在意,他泰然自若地將伸到半空中的手落在了薑績秀手間的東西上,“阿姨,我幫您提。”
薑秀績對他露出笑意,依言把手中的東西全都給了他,囑咐他放進一間臥室裡,聞徽看過去,覺得比起自己,他們更像一對母子。
薑秀績端了一杯水給聞徽,壓低聲音道:“我上去叫你爸,你跟謙和聊聊天。”
聞徽小口喝著水,另一隻手扶著母親的肩,淡聲道:“他平時過來也就算了,除夕怎麼也過來。”
薑秀績轉頭往臥室方向看了一眼,不滿女兒的語氣,小聲道:“他爸前段時間摔了一跤,現在都在醫院裡躺著呢,黃穎和珊珊都在醫院裡照看他爸。謙和平時很照顧我們老兩口,又是鄰裡鄰居的,這大除夕的,我們請他過來吃個飯怎麼了?”
說著,薑秀績打了她一下,示意男人出來了。立馬轉變了一副和顏悅色的麵孔,“謙和,我上去叫你叔叔,你和小徽也好久沒見了,聊聊天。”
“好的阿姨。”
男人從房間裡走出來,笑著說道,目光凝在聞徽身上。女子喝著水轉過了身,站在窗前,一隻手摸著窗台上一盆綠蘿的葉子玩,沒給他幾分好臉色。
見婦人上了樓,男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常年在政府上班的人,即使在日常,也都衣冠楚楚,端著一副端直公正的儀表。他捧起了先前喝到一半的茶杯,吹了吹浮葉,才輕輕抿一口,聲音很是低沉:“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不想。”她下意識地皺著眉。
這樣的語氣,還不如一個陌生人,他縱使再鎮定,心情也跌到了穀底,還有什麼比青梅竹馬反目成仇更令人感慨的麼?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能放下。”
聞徽沉默,她用沉默的態度回答了他,是的,她並沒有放下那件事,這將會是永遠梗在他們之間的一個屏障。
“我給你解釋過很多次,我有苦衷。”他輕輕一歎,過往終究刺傷人心。
“不用給我解釋。跟你妹妹解釋吧。”她轉過身,竟是笑了,那笑有些殘忍:“哦,我忘了,可惜了,她聽不懂。”
他臉上閃過一絲裂痕,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仿佛身陷泥潭,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壓迫感。
聞徽用寥寥幾句話觸及他的痛感,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無論無何也聊不下去了。不去看他的表情,她懶懶地落坐於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微低著美目盯著手機,無聊看著新聞推送。
片刻後,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薑秀績同聞豫昌走了下來。聞徽站了起來,麵對聞豫昌,聞徽總是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像是要進班主任辦公室一樣。聞徽了解這種不安,這是小時候帶給她的創傷應激反應。
聞豫昌走了下來,他披著一件藏青色毛衣開衫,身材瘦削,帶著一副方框眼鏡,目光如炬,走下樓梯後,就直直地走到那張舊藤椅落坐,攤開手中未看完的書,繼續翻看著。
她與父親常年不和,這小老頭性格強勢,一貫對她是這個態度,聞徽早已習慣。才回家不到10分鐘,聞徽尚能掌控情緒,恭恭敬敬叫了一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