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機場的路上,譚穎仿佛大病初愈麵上血色儘失,眼眸落在前方時略顯空洞,席言握緊安靜得過分的母親的手,心情難以言喻。
登機之前,心有所念,他發了一則短信給聞徽,對於約定好的回國之旅突然取消給予簡短解釋。直到返程回美國的時候,聞徽才回了消息,短短節哀兩字,再無他言。
譚穎把妹妹的骨灰葬在了紐約,她說,中國人都講究落葉歸根,但在國內,妹妹和自己已沒有親人,留在這裡,好歹自己還能去陪陪她,掃掃墓。
又過了半個月,席言返英。
返校頭晚,席言與父親在家裡用餐,席秉複親自下廚做的中餐。餐桌上,想到他在大學畢業在即,談及他的學業規劃:“你是怎麼打算的?”
席言在十六歲時曾經親許,要如何如何,可是現在由於頗為複雜的現狀,這件事幾起幾落的糾結,始終不能定案。
“我想看看國內的學校。”這句話擺在席秉複麵前的時候,他拿筷子的手明顯頓了頓,有些意外,此前沒想到他有如此打算,放下餐具,認真地思忖片刻,試著建議他:“你申請皇藝研究生的話,學製隻有兩年,兩年後再回國也不遲。”
席言也在思考,他亦認真地告訴父親:“彆為我擔心,我會認真考慮。”
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況且席言很有自己的規劃,席秉複並不想勉強他,隻是作為長輩適時提供建議給他。
此後,席言回校。
從那以後,兩人隔著時間和距離,聯係愈發地少,她的回複變成了隻言片語,多為敷衍了事,除了日常噓寒問暖,節假日的祝福,再也難有什麼起伏。甚至很多時候,他打過去的電話和微信都被她錯過了。
那是一種無法挽回的漸行漸遠。
2016年冬,席言辭彆學校匆匆回國了一趟,在沒有提前通知她的情況下去找他。
那天,見到他後,聞徽沒有任何驚訝,甚至在長久的沉默後,對他露出了微笑。他看著那樣的笑容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能感受到在她雲淡風輕的外表下,隱藏著其他的情緒。
地點不太對,她剛參加完一場酒會,身後是浮華的名利場,她穿著黑色的裙子,高貴的不可攀染。拉著他坐進車裡,開出一段距離以後,她停在路邊一棵樹下,昏黃隱晦的光線裡,她語氣如常,不鹹不淡:“怎麼突然回來了?”
“找你。”不能見麵的日子,被她冷淡的日子快要逼瘋他。
當時聞徽看了他幾秒,“什麼時候回去?”麵色無波,好像是她平靜的生活裡突然冒出來一個麻煩,她思忖著,該怎麼毫不費力的解決掉這個麻煩。
“你不想看到我嗎?”
她輕輕歎氣,像是一個大人看見小孩把家裡搞得一團糟的無奈。“我最近很忙,可能沒時間陪你。”
“發生什麼事嗎?”他解開安全帶,去抱她。
“就是工作上的一些小事,沒什麼,就是忙了些。”少年的懷抱溫暖如初,她心口怦然一跳。
半響後,她慢慢出聲:“就是,關於我們,我覺得挺沒意思的。”
他僵了僵,她撫摸著他的背:“你應該能理解我在說什麼。”
“我不明白。”
“我們不要再聯係了好嗎?”
“原因。”
“沒有原因,就覺得……煩。”
他的淚當場落了下來,她替他拂去,傷人心的時候語氣卻溫柔了不少:“你先回英國好好完成學業,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好嗎?”
她說話的同時,手機鈴聲不停地在響起,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厭其煩地替他擦拭淚水。
最終,在他的沉默中也失去了耐性,在他額前留下一吻,然後冷靜地推開他,拿過手機接通電話前,趕著他離開:“下車吧。”
抵達國內不足3小時,席言飯魂落魄地又踏上了返程。
倫敦雨霧重重,他走在街上,沉默地走了很久,從白日走到天黑,直到看著周遭萬家燈火亮起。
走過了這天,他重拾心緒,回歸了普通的生活,上課,參與導師工作室,參加朋友的聚會,經營他的交際圈,看展,旅行,與不同作者接觸,創業,為即將到來的畢業做打算。
朋友有時看著他,會猶豫半響,然後告訴他:“我覺得你好像有一點不一樣了。”
他正坐在露天的遊泳池邊一張遮陽傘下看書,聞言似乎有些失神,半響後才笑了,饒有興致地問趴在泳池邊上的朋友:“哪裡不一樣?”
“你以前是忙而開心,現在是為了忙而忙。”就好像是要找一個支點,來平衡其他的缺失。
席言覺得好友洞察力很強,能一言道破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事實。他平靜地回複他:“可能是因為要畢業了,比較催促自己。”
“你選擇繼續深造,又不就業,彆逼自己太緊。”朋友安慰他,轉身投進了水中,暢快地遊了起來。
時光流走,春去夏來,席言在畢業典禮代表全體畢業生致辭。十九歲的少年黑色正裝氣度清冽,眉眼間從容不迫,所有人目光都焦距在這個天之驕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