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他置氣乾什麼,不過就是他拿她慣常的態度對著她,自己受了他的好,難道就受不了他的差?
心裡那些交織的情緒使得她無聲地嗤笑。
席言,席言——
你知道嗎?這些酸楚和難受原來她也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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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過了一周。
周六晚上聞徽和一些朋友在外麵吃飯,席間有人喝了酒,她開車幫忙把人送了回去。
已經是晚上了。
夜晚的烏雲在空中集聚,溫度驟降這麼涼的天氣人人恨不得在家裡呆著,她開車往家的方向,目光偶然地一瞥,就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路邊的一處綠化帶旁邊。
她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在定睛看去,那赫然分明就是他。
大晚上的,他怎麼在這裡?聞徽看了看導航,顯示這是在醫院附近,他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聞徽疑惑又擔心。
看著他蹲下身子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聞徽靠邊停下,然後下車向他走去。
“席言?”
席言緩慢地轉過腦袋,近乎有些遲鈍地把視線從腳尖移到了她的臉上。她嚇了一跳,他的麵色呈現病態的虛弱。人比起上周她見他時也瘦了一大圈,經過一周的修養怎麼反倒更差了,他怎麼了?
見到聞徽,他有些意外,緩緩站起來,用客客氣氣但很冷淡的眼神打量她,“你怎麼在這裡?”
事實上,在一條路邊也能遇到他,她也覺得巧合的刻意,“我送朋友回家,剛好路過這裡,遠遠看著像你,沒想到真是你。”
他沒有說話,不動聲色地遮住眼角泛起的冷意,隻是沉默看著她,像是在揣摩她說的是真是假。
“你…看起來臉色很差,身體不舒服嗎?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席言戒備的眼神放鬆下來,正要回答她,綠化帶的灌木叢裡響了起來。原來是一隻流浪小貓,它躲在草叢裡,烏黑的眼睛注視著他們。她這才明白席言原來是在找貓,看他上前蹲下身正要上前去把貓引出來。
她沉默地看著他,撿貓貓狗狗的習慣還是沒變啊。
“我幫你吧。”
席言皺了皺眉,“我自己來。”
聞徽瞅著他,真的跟從前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小貓始終對人抱有警惕,席言拿著貓條誘哄也無濟於事,他把貓條放在地上,走遠了些站在一旁假裝沒有看這裡。不久,小貓經不住誘惑一瘸一拐地從草叢裡爬了出來,開始舔舐著貓條。趁著它不備,席言移過去打算一把抓住它。
可還是晚了,他隻碰到它的尾巴,這小東西便機敏地竄了出去,跑到聞徽的腳邊。她手疾眼快地捏著它的後頸提了起來,她還沒來得及得意,便聽到席言揚聲道:“你彆碰它!”
貓嘶啞叫起來,用力地反抗著。
夜空深且黑,或許是空氣裡的寒意太盛,聞徽幾乎是僵在原地,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察言觀色,儘管席言說完後極力掩飾麵色,她也不能忽略他在說那句話時臉上閃過的嫌惡之色。
像是她身上有什麼瘟疫病毒一樣。
“給我吧,謝謝。”他恢複了平靜的臉色,卻並沒有想解釋什麼,把貓從她手裡接過來,也不嫌臟小心地抱在懷裡,白皙手指順著貓咪的腦袋安撫,始終低著頭,露出脖頸至鎖骨的纖細曲線,樹影透過路燈光在他側臉上投下一道一道的影子。
貓在他懷裡乖順下來,他用手指挑起它頸部的毛發,聞徽這才看到那裡有血腥的傷痕。
她收緊手指,難以言明心裡是什麼感受,試圖轉變話題:“我們送它去寵物醫院吧。”
那雙眸子終於抬起來,麵容沒有一絲波瀾,“不用了,我自己去。”又淡淡笑了笑:“抱歉,剛剛是我太急了。”表麵上禮貌周全的道歉,實際上毫無感情。
遭到拒絕,聞徽便也不再勉強,“噢,沒關係。”
“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他告了彆,然後轉身一個人走在人行道上,向著遠方深黑處走去,這個城市可真冷,那些冷風可以輕而易舉地穿過他的身體,就像穿過一個鏤空的骨架。
他走得很慢,直到黑色車子停在身旁。
“太晚了,我送你。”
席言隔著車窗望著她,麵色難辨。聞徽以為他要拒絕,畢竟現在的他似乎真的很討厭自己。
意外的是他沒有再拒絕,一言不發地上了車,他坐在後座安靜無言,貓在他懷裡很快就睡著了。聞徽帶他去了寵物醫院,小貓的確被人虐待了,脖子一圈都是傷口,小貓換了藥打了針煥然一新,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聞徽一直等在一邊旁觀著,這一幕幕畫麵仿佛和以前的畫麵時空重疊。
再出了醫院,他自覺地坐上了車,給了她一個陌生的地址。聞徽把地址輸進導航,知道那一片區的住宅區地皮昂貴,她本想問他不回醫院嗎?可視線觸及他微垂的腦袋後又按下了心思。
或許他早就出院了,自己對他一無所知。
車內兩人沉默一路,到達後,聞徽打量著外麵那幢漂亮又彆致的彆墅。
耳邊響起席言下車的聲音,穿著單薄的外套,戴著帽子,長身玉立地站在車前,懷裡抱著貓,透過車窗往聞徽的方向看著,向她告彆:“我到了,再見。”
聞徽停留在車上,遲遲沒有答話,這個時候她竟然生出了一種萬分遺憾的感覺。再見,怕是永遠不能了,他已經出院了,或許馬上就要離開,甚至連她也要快離開南市了。
她知道自己心裡那點情緒又在萌芽了,用力地壓下去,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瀟灑的告彆,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席言見她始終沒有說話,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等等。”
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她走下車來,“席言,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他有些怔住,才轉過身來。
“嗯。”他回答得簡短平靜。
“那就好,我相信你會好好生活的。”
她又說起,“你可能不知道,我今年年後就會調離南市。”
席言靜靜地看著他,表情始終是淡淡的:“挺好的,恭喜你,不過你用不著跟我說。”
跟他無關。
“啊,是不用告訴你。”聞徽了然地點點頭,“我隻是想提醒你,我離開了,你可以回來多陪陪家人。畢竟這兩年你都沒回來過,我想應該是有我的原因,很難不把責任攬到我身上。”不要因為討厭她,連這個城市都不想再踏足,他的家人都在這裡。
“因為你?”他下意識地笑了,不緊不慢地說:“姐姐什麼時候替我的家人這麼操心了?連我陪不陪他們都這麼關注。”
聞徽愣了愣。
席言不似當年溫順,性格裡生長出棱角。
聞徽麵色不顯,但因為他的話的的確確有點難堪。
周圍氣氛沉寂下去,是啊,他說的對,他自己的家人,她的確沒必要像聖母一樣去管那麼多。就算是因為他討厭自己不想回來,也與自己無關。
“嗯,你說的對,是我多管閒事。”
“你進去吧。”
席言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門。
聞徽在他離開後,站在原地待了好一會兒。
心裡失落得難受。
原來當一個人的愛結束的時候,他的一個冷淡的眼神都能成為一把中傷她的箭。
她明明是不夠愛席言的。
她瀟灑地放棄了這段感情,為什麼老天不把對他的喜歡儘數收走,偏要她在沒有他的那些日子裡,後知後覺的領悟到因為他而痛苦的心意。
她在後悔。
她很想席言,想念那個滿心滿眼都裝著她的席言。
但現在她也隻能做一個被罪孽懲罰的犯人。
她不能去想,理智要大於情感,即使心裡再難受,再後悔,也要朝著她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決不能回頭。
二樓窗口,他站在那裡往下看,她寂寞的站在樓下,孤單的背影顯得她格外嬌小。
不過沒多久,她便離開了。
他回首打量這棟房子,每一處都是他親手設計。
他今年22歲,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裡本應該是他們的婚房。
隻可惜,這裡再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