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母親病逝的那一天起,他的眼中就已經不再有這個父親。
當時的他或許年幼,很多事情早應該記不清,但倪延平冷漠自私的模樣猶在昨日,事不關己的態度早已像一根毒刺,一點一點從邊緣,蔓延進整個心臟。
看起來無關痛癢的傷口,一經觸碰卻痛的要命。
大概是命運使然,向來不負責任的倪延平之後還娶過幾任妻子,卻不再生過一個孩子。情急之下他到醫院檢查,明明身體沒有問題,每個妻子卻都不再有孕。
不得已之下,倪延平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個遺落在外的兒子,以唯一疼愛他的奶奶作借口,威逼利誘地將他接了回來。
想到那些塵封的往事,倪野隻覺得無比反胃,連晚飯都沒了胃口,隨便找了個便利店坐下。
像是成心給他找不痛快,倪延平接連給他打了三個電話,倪野不耐煩地直接把手機摁了關機,耳邊總算得以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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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時泱把學生卡隨手塞進裝雜物的抽屜裡,然後盯著抽屜看了半晌,忽然覺得怎麼看它都不順眼。
大概是恨屋及烏,心裡的一窩火牽連到了這個可憐的抽屜。
林榮成早已組建新的家庭,兩個人僅剩的往來也不過是微信上每個月一次的生活費轉賬,還有頻繁的電話查崗,再從她這裡獲取他兒子的最新狀況。
甚至最近幾個月,他常常連生活費都忘了給她。
林榮成不知道抽什麼風,今天下午忽然打來電話,態度強硬地說:“你阿姨忽然想見見你,放學以後來我家吃個飯。”
與其說是通知,那個語氣更像是在命令,讓她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斟酌片刻,林時泱想到自己銀行卡裡那點可憐的數字,還是乖順地答應了下來。
磨蹭到七點鐘,她隨便套了件黑衛衣,坐公交回到那個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家。
陳萍熱絡地迎上來,熱情的不像話,殷勤地給她遞上一雙嶄新的拖鞋,還不停地問她餓不餓。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林榮成新娶的妻子,對方於她而言隻是初次見麵的陌生人,異常殷勤的態度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林時泱禮尚往來地回以微笑:“辛苦阿姨。”
“不辛苦不辛苦,泱泱先坐,你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告訴阿姨。”
林時泱張了張口,還沒說話,一旁的林榮成就哼了一聲:“她什麼都吃,能有什麼忌口?”
陳萍嬌嗔的責怪他:“我問泱泱呢,誰問你了。”
林時泱淡淡笑:“阿姨,我沒有忌口。”
“好,那阿姨繼續去給你做好吃的。”陳萍轉身進了廚房。
林時泱拘謹地坐在沙發上,視線下意識從門口的鞋架,移到牆壁,再劃到陽台……
昔日的陳設基本已經換了位置,曾經千瘡百孔的牆麵被塗成了米白色,煥然一新。
當初被她嫌棄過的迷你到看不清字的電視也變成了尺寸不小的液晶屏,靜靜地放置在櫃子上。
她記得小時候在櫃門上貼了許多公主貼紙,如今那些貼紙已經蕩然無存,櫃門被擦的鋥亮。
林時泱平靜地看著這一切,暗自慶幸,早在幾年前她就已經明白這個有些殘忍的既定事實。
她的家人全都開啟了嶄新的生活,翻到了嶄新的一頁,連同她的內容,也一並被匆忙覆蓋,再看不出存在過的痕跡。
菜上齊,陳萍坐在林榮成旁邊,貼心地給他放好碗筷,卻遲遲不肯動筷。
隻一個勁笑:“泱泱這麼瘦,你多吃一點。”
林時泱點點頭:“阿姨,您也快吃。”
陳萍笑笑:“萌萌九點下晚自習,我習慣等她回來一起吃。”
萌萌是陳萍帶過來的女兒,平時他們三個人生活在一起。
林時泱牽了牽嘴角,埋頭吃飯。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味同嚼蠟。她匆匆把碗裡那點米飯吃乾淨,然後找了個理由,逃也似的從林榮成家裡出來。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她清清楚楚聽到陳萍的質問:“你女兒甩什麼臉子!我辛辛苦苦給她做飯,她就吃那麼幾口,瞧不起誰?”
林時泱冷靜地回想了下,自己的行為和表情並沒有出什麼差錯,甚至表現的乖巧又聽話。
那就是陳萍多想了,和她沒關係。
晚上比白天溫度降了不少,陣陣冷風從衣服的縫隙裡湧上來,寒涼的很。
林時泱把綁馬尾的頭繩摘下,長發頃刻如瀑。她隨手扣上衛衣寬大的帽子,把領子往前扯了扯,轉身走進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挑選了片刻,她拿了份蓋飯,到前台說:“幫我熱一下,謝謝。”
微波爐很快發出叮的響聲,林時泱拿著飯往一個靠窗座位走去。
期間她又去取了個一次性筷子,來回兩次也沒看到距離她不遠處的位置上還坐著個人。
“林時泱。”
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林時泱頓了一下,朝身後喊她名字那人投去目光。
視線交彙,倪野略一揚眉,不疼不癢地嗤笑了下,語氣懶洋洋的。
“你暗戀這麼久的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沒有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