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昱晴愣在了原地。
“求你了。”我見他沒有反應,緊接著哀求道,“我們談談吧。”
“可是你……”
“不礙事,謝昱晴,求你了。”
他終於肯轉過身來望著我的眼睛。
那雙滿是心疼和愛意的眼睛,將我的思緒拉回幾年之前……
“據說娘/炮是沒有那東西的,脫/了他的褲子看看啊!”
少年蜷縮著身子,渾身臟兮兮的,三個男生圍在他身邊嬉笑著,強行要扒/了他的褲子。
少年哭喊著,緊緊地護住自己,臉上卻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但他仍緊閉著雙眼,死死地攥著褲腰。
“你他媽的……”
“滾開!”
一道清脆的聲音劃破少年的抽泣,打斷霸淩者的謾罵。
少年被人拉起,將霸淩者的聲音拋在腦後。
但他仍聽到了清晰的一句“娘炮和死gay真不知道那個先死”……
……
“你不覺得我奇怪嗎?”少年眼淚汪汪地望向救了自己的那個人。高個子拉著他到了一個隱蔽的花壇後麵,拿了醫務室的東西給他的傷口上藥。
“不覺得,”高個子搖頭,“我覺得你很好看,隻不過是非常清秀的長相和穿得漂亮的裙子,這不是他們傷害彆人的理由。”
“……”這話說得少年又是鼻頭一酸,小聲道,“我聽到他們後來說你……”
“我知道,”高個子衝少年笑著搖搖頭,“沒關係的。還有,你以後在我麵前不需要這樣唯唯諾諾的,好嗎?我不會傷害你的。”
“嗯,”少年點頭,擠出一個微笑,“我叫江念禾,你可以叫我阿允。”
高個子望著少年閃閃發亮的眼睛:“我叫謝昱晴。”
……
“哥!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江念禾的情緒異常高漲,在放學後堵了謝昱晴,踮起腳悄悄地說。
“嗯?阿允這是玩什麼把戲?”謝昱晴好奇地看著他。
江念禾的心情當真很好,一雙含著光的桃花眸看著謝昱晴,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細碎的光影。
“走呀!”江念禾咧開嘴笑著,拉起謝昱晴就跑。
……
“當當~!”江念禾一直拉著謝昱晴跑到一處偏僻的小樹林才停下,“隧道!”
江念禾大笑著跑了進去,謝昱晴被他的好心情感染著也跟著跑進去。
廢棄的隧道裡未免有些陰暗,但陽光透過隧道旁的大樹投下星星點點的影子顯得格外溫馨靜謐。
謝昱晴轉頭看向江念禾。
他喜歡他的笑,那笑起來眯起的眼睛是含著光的,如同深深夜幕中的星光,看到了人們不曾看到的光明。
當黑暗被光亮洞穿,便是火光乍現。
他拉住大笑的少年,吻了他。
……
“……對不起。”謝昱晴緩過神來時趕緊放開了江念禾,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弄臟了你。”
江念禾愣了一下,但拉住高個子的衣領對著他的唇就吻了上去。
“我們兩個比,還不知道誰更臟呢。”
從此,他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
謝昱晴恨自己才知道江念禾已經是重度抑鬱了。
江念禾開朗的笑容讓全世界都誤以為他逃脫了夢魘,直到那天江念禾哭著對他說他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被當作泥土踐踏。
“我渾身都痛,但比不上心痛……”少年哭紅了眼,不斷小聲啜泣著,“我不明白……我隻是喜歡裙子有什麼錯……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更多,”高個子捧住少年的臉,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到下巴上,“玫瑰不必長成鬆柏,做自己就好……”
……
玫瑰不必長成鬆柏,你做風也好做海也罷,隻需做你自己就好。
你可以堅強,但在我麵前,你可以脆弱一下的。
……
江念禾又被欺負了。
他的渾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還在流血。
他坐在隧道裡,背靠著牆壁,蜷縮在角落,抱緊了自己的雙腿。
謝昱晴隻是坐到他的身邊,把一支玫瑰放入江念禾的口袋裡。
兩人都沒有說話。
謝昱晴摟過江念禾的肩,江念禾把頭埋在謝昱晴的頸窩裡。
謝昱晴把被玫瑰劃傷的手放到江念禾麵前,輕聲說道,“看,玫瑰也是可以有刺的。”
江念禾抬頭看他,眼眶中盈滿淚水。
“彆讓他們再找到欺負你的機會,好嗎?”
“……好。”
“辛苦了,我的寶貝。”
“……”
江念禾把頭埋了回去,謝昱晴聽到了一聲抽泣。
……
少年會反抗了。
不過因為打架被留堂的不止少年一個。
高個子站在少年身邊,少年偷偷瞟了一眼高個子,笑了。
“我好喜歡看他們吃驚的樣子。”
“你已經做的很棒了,但下次要先保護自己,好嗎?”
“好!”
……
“對不起。”那天,天台上滿是圍觀的人。少年站在天台邊緣,用口型對著高個子說道。
高個子腿都是軟的,瘋了似的撥開人群,張開雙臂望著少年。
他在祈求。
可少年盈著淚水,緩緩地搖了搖頭。
謝昱晴親眼看著江念禾如風一般從天台飄落。
少年從十七樓一躍而下,斷送了高個子的一生。
……
“你知道你是誰嗎?你該看清你自己了!”
江念楓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腦海裡,他悲憤的神情無疑觸痛著我的心靈,逼著我從夢境中掙紮出來。
我終於記起了一切。
我是謝昱晴,不是江念禾。
我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望著身下的哭的動情的少年。
讓我心痛的不僅是他盈著淚水的雙眸,還有他怮哭著顫抖的肩。
“阿允……”我顫抖著聲音去碰他的臉,“我好想你……”
“……阿允沒有一天不想哥,但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江念禾溫柔的聲音顫抖著,隻在我無數次心痛的夢中出現,“哥要好好地活下去。
“阿允要哥照顧好我哥,可以嗎?
“阿允要哥幸福。”
“可哥的生活隻有阿允了……阿允能不能不要拋下哥一個人……”
“不可以哦,哥不能任性。哥要好好治病,讓病快點好起來,快點忘了阿允,阿允要哥幸福……”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猶如吞了一萬根銀針……求你了,彆丟下我一個人,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隻剩下這個病才能見你一麵了。
可我手掌觸碰到的最後的一絲溫存也消失了。
江念禾這一次是真的消失了。
我這才明白,我不是病了,我是死了。
在阿允從十七樓跌進暮色裡的時候,我也死了。
可他叫我活。
我就必須活。
“真不知道是誰還活在夢裡……”江念楓在我病床前幾乎哭到虛脫,“有時候你扮演的念禾真的像他……你也跟他一樣叫我哥,我總是執著地認為,隻要我不看你的眼睛,念禾就還在……但是我必須叫我接受事實……他再也回不來了……再也沒人會跟在我屁股後麵喊我哥了……”
“從念禾……死……之後,誰都沒有活著……”
出院後,我先去了阿允的外公外婆家。
外公外婆也寵我,簡直把我當親孫子看待。
我去了阿允的房間。書桌上各種可愛的圖案還在。
“這家的外婆跟我們說都不準擦,說這是江念禾哥哥給謝昱晴哥哥畫的。”一個小姑娘見我看的入神,趴在窗台上奶聲奶氣地說道。
“其實這是謝昱晴自己畫的。”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釋然了。
是啊,這些圖案明明是我自己描的。
回城後,我去了隧道。
小樹林依舊青翠欲滴,如同阿允第一次帶我來拜訪這個地方的時候一樣。
我還記得他曾經爬到大樹上,坐在樹杈間從層層疊疊的樹葉中遠遠地看著我。
他好像永遠都是一張笑臉,一副笑相。
但沒人問他累不累。
我折了一支玫瑰花,放到阿允墳前。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跟這塊石碑說話和與小花小草聊天沒有什麼不同。
但當我看著他墓碑上靦腆的笑,眼淚就控製不住的奔湧出來,再一次吐露心聲。
“哥很愛阿允啊,哥有阿允就夠幸福了。”
我穿了一身最漂亮的西裝,模仿著華爾茲的動作起舞。
阿允,請允許我乾一次自私的事情吧——與你的靈魂共舞。
“阿允,你願意嫁給我嗎。”
亦是黃昏,石碑前除了一支沒有刺的玫瑰還有一枚在夕陽下仍熠熠生輝的鑽戒。
再後來,我去了佛堂。
我從不信佛,可那天我還是非常虔誠地跪在佛前,雙手合十,為他祈禱。
高貴的神明啊,請您聽到我的話吧:他是個笨小孩兒,沒有我他照顧不了自己的。
所以下輩子,請您許我再去尋他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