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坦然，眼含笑意和她對視，頗有點含情脈脈的假象。
“希望江小姐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畢竟我誠意滿滿。可以的話，能不能先加下江小姐的微信？”
——這是他第二次問她加微信。
遠處突然滾過幾聲悶雷，緊接著一道閃電劃過暗沉沉的天空。窗外的行人發出幾聲驚呼。
她在他的眼裡捕捉到一絲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腦殼仿佛也被窗外的悶雷劈了一下。
——他或許早就認出她了。
江夏抿了抿唇，瞥開眼不去看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啜了口咖啡，瓷白的杯口印上了一個極淡的口紅印。
她穩穩了心神，在心裡不屑地嘁了一聲，即使認出來了又怎樣，隻要自己臉皮夠厚，尷尬的就是彆人。
反正對方看著也不像個善茬，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她倒是想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江夏衝他眨了眨眼，臉上慢慢堆出一個造作的笑：“陸總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陸總這樣一表人才的高嶺之花，我是絕不敢高攀的。”
她挑了挑眉，繼續虛與委蛇。
“江小姐倒也不必如此自貶。”他垂眸，手指飛快地劃過手機界麵上的消息。
而後抬了抬眼瞼，雙眼皮壓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眼神挺意味深長的。
江夏：？
惺惺作態的互相恭維倒也是不必了吧。
“陸總有話直說。”
陸從周側了側頭，左手支著額角，輕描淡寫地說道：“夏老的外孫女、A大的高材生，還有——”他故意頓了頓，“我們家陸則知的班主任——”
“我說的沒錯吧，小江老師？”
雖然有所預感，但他的話還是像針似的一字一字紮在她心上，終於砰的一聲戳破了一個虛張聲勢的氣球。
江夏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臉不受控製地燒了起來。
陸從周上下掃著她，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忽地輕笑了下，語氣欠欠地說：“小江老師，你怎麼還臉紅了？”
那表情仿佛是在說，剛不是挺能裝的麼。
江夏咬了咬唇，迅速消化了剛才的衝擊，佯裝淡定地說：“哦，是嗎？”
陸從周頓了兩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而後鄭重其事地嗯了一聲。
江夏硬著頭皮一本正經地胡扯：“估計是腮紅打多了。”說完還欲蓋彌彰地拿出了化妝鏡。
陸從周也不言語，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嘴角彎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那表情，明顯是不相信的。
江夏自然是不在意他信不信，定了定神問道：“陸總了解得這麼詳細，所以是一早就知道相親對象是我囉？”
言下之意，你不是也挺能裝的麼。
陸從周笑了笑，一臉坦然：“那倒也不至於。在見麵之前我也和你一樣，隻知道是某個世交的女兒。也是看到本人才發現——”
陸從周說的倒也不是假話，畢竟來之前他也是被蒙在鼓裡，到了現場才被他媽告知是相親。
他本想一走了之，但對方一句“是夏老的外孫女”，讓他留了下來。
他停頓了兩秒鐘，望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江夏：……
一口氣說完會死？
“有點像，但又有點不像。畢竟，風格差彆太大。”
他上下打量著她，不能說不禮貌，但總是帶著點若有似無的揶揄。
江夏的臉又不爭取地紅了起來。手臂往胸口那邊移了移。
說好的爹媽不認呢？就不該聽信了謝甜的餿主意。
“我看小江老師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我又陷入了懷疑，所以——”
所以，還是我的不是了？
“我擅自核實了一遍信息，不好意思。”
陸從周大方地把手機推到她麵前，她勉為其難地瞟了兩眼，微信聊天界麵上，對方文采斐然介紹著她的情況，將她誇得天花亂墜，洋洋灑灑的溢美之詞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現在媒人的都是這種畫風了？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那個頭像是一副水墨畫的媒人又發過來一個加油的表情。
江夏突然注意到剛剛回複的兩條消息：
“臭小子，你已經見到夏夏了嗎？是不是變成一個大美人了？”
“嗯，美。”
江夏：？
她抬頭，帶著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她總覺得那個“美”字，怎麼看都很怪異，配上他慣有的淡漠而不可一世的表情，嘲諷值直接拉滿進度條。
她輕咳了一聲，將手機推還給他。
陸從周也注意到了那條消息，臉色如常，淡定地將手機收了回去，摸了摸鼻尖，解釋道：“我媽。”
江夏想起那微信備注，周亦竹……竹？
陳舊的記憶忽然翻騰上來，她並不十分確信地喃喃道：“……是竹竹阿姨？”
陸從周眉梢稍揚，嗯了一聲。
江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周亦竹是她媽媽夏漓的閨蜜，兒時跟她很親昵。但隨著夏漓過世，她去了北城生活，也就慢慢疏於聯係了。
一晃過去很多年，再看到這個名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怪不得。”她淡淡地回了一聲。
陸從周表情微斂。
江夏正色道：“我剛才就在納悶，以陸總的條件怎麼可能需要相親？什麼樣的……”她意識到後麵的話有點粗俗，頓了頓沒有繼續下去。
“總之，如果礙於兩家的交情，陸總大可不必如此在意。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了就行，也不用擔心拂了我家的麵子，我也會跟外公說明情況——”
陸從周看著她正襟危坐的樣子，突然發出一聲哂笑。
明明剛才矯揉造作的樣子可愛多了。
江夏有點怔愣地看他。
男人的上身前傾，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他的存在感極強，帶著一種天然的威懾力，迫使她不得不強壓下轉頭的衝動與他對視。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她能看清男人根根分明的眼睫。
她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陸從周嘴角扯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聲音深沉繾綣，低到隻有他倆才能聽清，又帶著點挑釁的意味：
“小江老師就這麼高看我？就沒想過，沒準我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疾？”
江夏：“……”
明明在學校裡還裝得像個正經人。
她沉默了兩秒鐘，沒忍住，不卑不亢地回道：“那麼，你有嗎？”
男人發出一陣悶悶的笑聲，而後慢條斯理地回道：“有沒有，試了才知道哦。”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小江老師。”
他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
江夏看著他，不卑不亢地回道：“思想政治學得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