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個朋友姓霍,叫阿陽,生平獨鐘言情小說。
愛看到什麼程度?去圖書館借六本書,有五本書的書名都帶“愛”字,剩下那一本還是苦情戲。
念書時他成績不錯,班裡前幾名,還是整天抱著言情小說看,翻他書包除了教材就是小說。
這個人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一股淡淡的悲傷,活脫脫一個憂鬱係文藝青年。
他身上卻總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和煙味很像,有種茉莉花香。
後來問他,他還真抽煙,粗的玉溪。每次抽完煙他都噴點香水,茉莉花味的。我擰著眉頭看他,“你娘炮啊?哪有大老爺們抽完煙噴香水的?”
“你不懂,這叫深沉。”
“深沉你奶奶個腿,你都快醃入味了。”
……
他曾給我讀過他寫的詩。
言情小說看多了,寫的詩也散發著一股戀愛的酸臭味,堪比徐誌摩。
他的詩朦朦朧朧,好像隔著一片霧氣。
“他在黑漆漆的夜裡
掰下一塊月亮
磨成月墨,用來寫字
模糊不清的
也能讓人讀出字裡行間
藏不住的愛意”
學校旁邊的小巷子裡,他夾著玉溪,誇張地張開雙臂舉過頭頂,聲情並茂地朗讀,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我一口人民大會堂噴他一臉煙氣:“你們詩人都這麼矯情?”
他滿不在乎,吸吸鼻子,吸了一肺的煙。“你不懂,這叫藝術。還有,人民大會堂真不如玉溪。”
“大半夜的彆發瘋,旁邊居民樓裡的人還以為誰家狗大半夜發情。”
“發情發的也是高雅的情,和畜生可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的?”
“我追求的是靈魂的交融。”
……
後來畢業了,當年那幫人天南地北遠走高飛,隻有我和阿陽還偶爾出來喝點酒。
他說他當了作家,我問是不是天天寫言情,他罵罵咧咧灌我酒,讓我喝得死就彆活著。
據說他換了好幾個女朋友,有蘿莉有禦姐,都談了不久就分了。
“你小子豔福不淺啊,”我眼紅,咬牙切齒殼他後脖子。“老子畢業三四年了也就談過一個,你整了好幾個?”
他一邊吃菜一邊把我殼他後脖子的手掰開。“你不懂,這些人沒有一個我看得上。都太膚淺。”
“那在你眼裡,什麼算不膚淺?”
他動作一滯,沒再說話,灌了一口酒。
“抽玉溪,噴茉莉味香水,會寫詩,愛看言情。”
“你他媽在說你自己?”
“是,也不是。”
看來,這小子身上故事不少。
……
阿陽家裡以前是開煤礦的,很有錢,在石家莊有棟彆墅。
煤礦已經傳了三四代,早已坐吃山空,到了阿陽父親三四十歲的時候礦山隻剩了一個空殼子。
阿陽家家境就此沒落,不再是煤老板,淪為了普通的中產階級家庭。
四五歲時,屁都不懂的阿陽就搬出了大彆墅,住到了石家莊破破爛爛的街頭小巷。
阿陽也就在那個懵懵懂懂的年紀接觸到了最底層卻又最真實的那個世界。
1996年底,他上初中二年級,遇到了一個女孩,叫陳銀。
陳銀是大學生,浙江紹興人,千裡迢迢從浙江跑到河北來讀書。陳銀96年底上大四,膚白貌美大長腿,破舊小巷裡出類拔萃的美女人物。
陳銀和阿陽住對門,基本天天能見到。阿陽從小好色,看到漂亮姐姐就腿軟走不動道,天天纏著陳銀一口一個阿銀姐。
不知道是喜歡小孩子還是喜歡阿陽賤兮兮的性格,每次阿陽來纏陳銀她都笑嘻嘻地往阿陽兜裡塞幾塊糖。
阿陽爸每次看到兒子賤兮兮往美女姐姐那跑,都在心裡狠狠啐一口。死小子。
阿陽一直覺得,陳銀身上散發著一種彆人感覺不到的東西。像是茉莉花的香味,但不完全像。
阿陽爸沒了煤老板的身份,靠以前攢下來的錢和人脈進了個國企,一個月拿八千塊錢工資;阿陽媽用攢的錢開了個雜貨店,每天除了收銀找錢就是跟街邊門市房的老板娘們嗑瓜子嘮嗑。阿陽本人和陳銀也越來越熟悉,日子好像漸漸變得平緩起來。
陳銀說,1996年像她老家縱橫交錯的小河,流淌得平緩溫柔。
……
1999年,阿陽十六歲,上高一。
夏天,阿陽很晚才回家,天邊已染上墨色。
模模糊糊看見,路邊蹲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
阿陽倒騰倒騰跑過去,跟她麵對麵蹲下。
“阿銀姐……”
他沒再說話,他看到了陳銀手裡的煙,粗的玉溪。
陳銀有個毛病,愛抽煙。
聽她自己說,好像是三年前開始抽的。
陳銀有個前男友,比她大三歲。前男友喜歡抽煙,什麼煙都抽,南京雙喜萬寶路,長白中華紅塔山,陳銀就跟著他抽。
陳銀隻喜歡玉溪的味道,彆的香煙她覺得嗆。
陳銀說,玉溪,翠玉小溪,聽起來很美。
陳銀前男友是搞藝術的,陳銀上大一時他大四,央美藝術係。
這貨跟樸樹是一類人,文藝到了骨子裡,不適合談戀愛,整天就是作詩寫歌彈鋼琴。任小陳銀怎麼獻殷勤都冷冷淡淡,陳銀都忘了當時是怎麼追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