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陳銀隻記得,她大半夜跑到前男友家門口,換來的是“分手吧,不合適”。
陳銀實打實哭了一個月,眼睛哭的快紅出血。
她哪裡懂她前男友就是個孤寡命,她隻覺得是自己不夠好。
後來,她沒能戒了煙,為了不讓人聞出煙味評頭論足,隻能噴香水蓋一蓋,茉莉花味的香水。
陳銀說,她媽媽走之前,讓人在她墓前種茉莉花。
阿陽陪著陳銀在路邊坐到快十點鐘,直到阿陽媽抄著雞毛撣子氣勢洶洶下樓,才看到靠著陳銀肩膀睡得不省人事的阿陽。
後來阿陽挨了一頓打,又去找陳銀,嘿嘿直樂說值了。
她吐出煙霧的時候像天仙,阿陽後來這麼跟我說。
……
那個年代的女孩被流星花園等等一票青春戀愛物語毒害不淺。
陳銀也不例外,瘋了一樣喜歡言情小說,一宿一宿的看,把眼睛硬生生看到了500度。
光看還不夠,陳銀還要寫。寫的東西模棱兩可,阿陽看了直叫狗血,索性改寫詩。
陳銀寫的詩都是朦朧的光,讓人透過霧氣看自己熟悉的東西。
彆人都說陳銀寫的矯情,隻有阿陽看的津津有味。
阿陽說,他能從陳銀的詩裡讀出來他以前從沒見過的東西。
陳銀眼睛裡亮晶晶的。
陳銀一直向往故事裡的愛情,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牛郎織女,白蛇許仙。
古今中外,天涯海角的愛情故事她都看。
阿陽跟著她,看遍了言情小說、愛情故事。阿陽把自己對陳銀朦朦朧朧的感情歸結為愛。
“阿銀姐,我愛你。”
陳銀低著頭,揉搓衣角。
“等你上了大學,我就跟你在一起。”
……
2002年,阿陽高考結束。
同齡人都在撕書,大喊大叫,慶祝自己擺脫了牢籠。
阿陽出了校門,直奔那條破舊小巷。
“阿銀姐,我考上大學了,浙江大學。”
陳銀笑的眉眼彎彎。
“阿銀姐,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嗎?”
陳銀和阿陽,說起來差了八歲。女大三抱金磚,阿陽抱了兩塊半。
“好。”
……
過了幾天,阿陽說要和陳銀去約會。
陳銀臉紅到耳朵根。比陳銀高了一個頭的阿陽,是個地地道道的小夥子,完全不像個弟弟。
陳銀氣鼓鼓,明明自己才是姐姐。陳銀決定,拿出點姐姐的權威。
結果看到拿著一束花的阿陽,陳銀的心理防線直接崩塌。
這個小夥子,好帥啊。陳銀想。
阿陽和陳銀手牽著手去逛街。陳銀打定了主意要當姐姐,拉著阿陽這跑那跑,兩個人都累成狗。
陳銀不服氣,姐姐就要有姐姐的樣子!
於是陳銀笑嘻嘻地對阿陽說,你低頭,我給你個驚喜。
阿陽把身子俯下去,唇上瞬間一片溫熱。
“這可是我的初吻哦,你小子豔福不淺。”
陳銀笑嘻嘻說完,蹦蹦跳跳跑去過馬路到對麵買水,懷裡還抱著阿陽送她的花。
阿陽看著陳銀蹦蹦跳跳的背影,看得出神。
他看到幾年前陳銀笑嘻嘻往他口袋裡塞糖的樣子。
他看到陳銀眼睛亮晶晶,給他讀她寫的詩的樣子。
他看到陳銀蹲在路邊抽煙,被煙霧鑲了邊的樣子。
他看到陳銀踮起腳,輕輕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的樣子。
他看到陳銀飛了起來,像個天仙。
刺耳的刹車聲,人群的尖叫聲,撒了一地的玫瑰花瓣,被染紅的地麵。
阿陽一動不動。他已經不會動了。
因為他看到,路中間躺著的,是他的阿銀姐姐。
……
陳銀,沉吟。
深沉又低聲的吟唱,像朦朦朧朧的霧裡閃過的光。
阿陽以前叫什麼,他自己也忘記了。陳銀去世後,他改名叫思陽,思念陽光。
再見到阿陽的時候,是2010年。
上了大學以後,阿陽開始煙不離手,一周三包。後來熬夜寫書差點猝死,這才開始戒煙,縮減到一個月兩包。
阿陽室友說,他隻抽玉溪,彆的煙碰都不碰。他很奇怪,為什麼他抽玉溪隻有煙味,阿陽抽完會有茉莉花味?
阿陽是個作家,言情大家,出版過書,文壇裡小有名氣。文壇泰鬥讀過他的書,評價說他的書朦朧卻不迷茫,能看得到光。
阿陽還寫詩。他寫的詩比上高中時候的掰下月亮寫字更朦朧,都發在某詩刊上,用的筆名是沉吟。
我問阿陽,你還打算成家嗎?阿陽看我,我也看他,答案心照不宣。
有一次阿陽喝得大醉,抱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他說如果那天他沒讓陳銀去買水,他的阿銀姐就還是他的阿銀姐。我一邊安慰他一邊喝酒,想起來那年那天小巷裡舉手望天空的少年。
能被彌補的遺憾不叫遺憾,叫俱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