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四年前,我認識了一個姑娘,單名一個清。
南方小鎮的梅雨季,我與她相識在一同躲雨的屋簷下。
除了沒撐著一把油紙傘,這姑娘哪裡都讓我聯想到戴望舒《雨巷》裡那個丁香般的姑娘。
我偏過頭偷偷看她,她隻自顧自盯著簷邊滴下來的水滴,看得出神。
氣氛微妙的有些尷尬,我便開口搭話。
“這麼巧,你也躲雨啊。”
……
拐彎抹角放了多大一個屁啊。我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就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我,讓我一度以為她聽不懂我說什麼。
她歪著頭開口,“我是在看雨呀。”
“姑娘好雅興。”
“我帶了傘的。”說罷,姑娘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把油紙傘。
好家夥,原來戴望舒寫的是真的。
……
雨濕羅幕,一傘兩人。姑娘閒庭信步,鄙人扭扭捏捏。傘太小遮不住兩個人,我半邊肩膀淋著雨,親身體會什麼叫冰火兩重天。
“敢問姑娘芳名?”
“免貴姓褚,單名一個清,清澈的清。先生叫我阿清就好。”
“好名字。”我尋思著我也沒問貴姓啊。
“先生呢?”
“先生不敢當,姓付名嶺風,山嶺的嶺巽風的風,姑娘喚我阿風即可。”
“好名字。”
我感歎南方小鎮民風淳樸,禮尚往來不在話下。又是半天沉默,隻有細雨滴滴答答。
“阿清姑娘來看雨,是有什麼煩心事?”
“沒有來著,隻是喜歡雨。”
“姑娘好雅興。”
“阿風先生呢?”
“先生不敢當,隻是忘了帶傘來躲雨而已。”
阿清歪了歪頭,“雨很好哦。雨從天上淋下來可不是專為了澆你,是為了洗淨大地。五月雨連綿,齊集一流水勢湍,洶洶最上川。”
鬆尾芭蕉的俳句啊。
“我們這裡有河的,先生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願聞其詳。”
兩人帶著文縐縐的酸味立在河邊,看雨滴砸在水麵上激起漣漪。
“等雨停了,先生要去哪裡?”
“還不知道。”
“天色晚了,不嫌棄先生可以來我家借宿一晚。”
“先生不敢當,叫我阿風就好。叨擾了。”
不是說我臉皮厚,這麼好看的姑娘邀我借宿豈有不受的道理。何況我也沒處可去,住旅館還要花錢。
阿清的家乾淨整潔,標準勤儉持家南方少女。沒有多餘的房間,我更不會不要臉地跟姑娘同床共枕,遂讓阿清給我打了地鋪。
阿清從廚房端出一套茶具,給我沏上一杯茶。
“先生不像本地人哦,是哪裡的?”
“先生不敢當,從北方來的。阿清姑娘知道我不是本地人還讓我在你家借宿,不怕出事嗎?”
“不怕來著,我知道先生是好人。”
心思單純的姑娘。我心底感歎著,又抿了一口茶。“好茶。”
“先生會品茶?”
“不會,瞎喝。”
“真巧,我也不會。”
一陣閒聊拉家常,雨還是未停,天卻染上墨色。
“不早了,先生早點休息。”
這姑娘好像認定了要叫我先生,聽著倒還蠻順耳。
阿清進屋睡了,沒一會便傳出平穩的呼吸聲。這姑娘對我是一點也不防著啊。
我閉眼躺下,一夜無話。
……
說起我來南方小鎮一事,雖不是第一次,但本就打算定居幾年。
我心向南方小鎮已久,向往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更向往武俠小說裡江南大地的少俠身影。
說走就走,我便帶了盤纏來到煙雨江南。
我是個呆不住的人,不管是為了找靈感還是為了尋故人,走南闖北是我的家常便飯,人情冷暖也見了不少。
我有很多天南地北的朋友,從我自己在東北的一畝三分地到整個滇西北總有我認識的人,男女老少應有儘有。
但是像阿清這樣的倒是真不多見,邀請一起聽雨的陌生人到自己家借宿,不知這姑娘是胸有成竹還是心是真大。
第二日,阿清帶我參觀南方小鎮。煙雨江南的風土人情早已聽的不厭其煩,偏偏隻當親身體會了才知為何古時候文人墨客都如此喜歡輕柔舒緩的江南,而不是蒼涼肅殺的西北,亦或是悲壯寒冷的東北。
碧連天,晚雲間,阿清帶著我坐在瓦片屋頂,抱著西瓜看落日。
“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會來江南呢?”
“我就是個破寫書的,天南地北哪裡都會走一走。”
“原來先生是個作家,好厲害。”
突然感覺這姑娘有種大和風範,我便趕緊轉移話題。
“姑娘呢,你是做什麼的?”
“我沒有工作的哦。”
我有些詫異。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卻住著這麼好的房子,還有閒心研究茶道,一定有哪裡不對。
“那姑娘的經濟來源是……”
“我家裡人會接濟我哦,每個月都會給我寄幾萬塊錢,夠我花啦。”
我心底羨慕嫉妒恨,為什麼我就沒這麼好的爸媽。
“那姑娘為什麼不去找個工作呢?”
阿清第一次沒有對答如流,而是低下頭擺弄手指。
好吧,喜聞樂見的故事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