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是91年生人,小我9歲,出生在浙江紹興,魯迅的故鄉。
十歲那年,阿清的雙親出了車禍,雙雙斃命。
才十歲的阿清哪裡有什麼生與死的觀念,她隻知道她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於是,尚且年幼的她瞬間陷入了抑鬱症和自閉症的深淵。
靠著親戚好友的救濟以及政府的撫恤金,阿清在黑暗的世界裡度過了三年。
初一那年,阿清的幾個同學知道了阿清的遭遇。她們和阿清一起哭天搶地,怒斥上天的不公。
阿清終於漸漸開朗起來,有了勇氣外出和社交。
後來有一次,阿清和朋友一起出門,被攛掇著喝了酒。
朋友把喝醉的阿清扔在了酒吧。
好心的老板把阿清送到了公安局,警察叔叔把阿清送回了家。
阿清的天空更黑暗了。
自那以後,阿清再也不社交,變得更沉默寡言。
直到一年後的一天,阿清遇到了一個喝醉酒的哥哥。
講到這裡,阿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頓感不妙。
看來,這個故事裡有我的份。
……
2005年秋天,阿清放學回家,記不清是什麼事耽擱了,但回家時已是深夜。
走過一條小巷子時,有一家店仍在營業。饑腸轆轆的阿清走進店裡,隻有一桌客人還在喝著酒吹著牛。
阿清默默挑選了一張離他們最遠的桌子坐下,默默點了一碗麵吃著。
吃完了,阿清翻遍全身上下,麵色一白。
阿清沒有帶錢。
阿清窘迫不安地蜷縮在角落,眼淚一滴一滴往外流。
突然,一個黑影籠罩住了阿清。
“沒帶錢啊?…沒事,我幫你付了便是。”
阿清沒敢抬起頭。一個大著舌頭的酒蒙子走過來,普通人都會害怕,更何況一個小姑娘。
青年卻大大咧咧不以為意,向老板付了酒錢和麵錢,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卻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阿清。
“回家吧?錢…錢付完了,你走就是了。”
阿清還是蜷縮在那裡,一動不動。
青年大步走上前去,背起身材小小的阿清,走出門去。
阿清始終一言不發,在青年背上指著路。
在家門口,青年把阿清放下的時候,阿清深深地向青年鞠了一躬。
“…謝謝您。”
青年擺擺手,“你一個小姑娘,要學會保護自己,這麼晚了在外麵做什麼?”
“以後遇到事了就來找我。記住,我叫付嶺風,山嶺的嶺巽風的風。”
青年逐漸走遠,阿清在窗戶上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裡想,
“好名字。”
……
我愣住了,大愣特愣。
我實在想不到快十年前的我竟然救過一個孩子,現在還把她忘得精光。
我確實是記得,05年的時候我去浙江找朋友,朋友帶我喝酒,把我灌得不省人事,但阿清說就是我讓她對人性重新有了信心,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原來阿清不是把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帶進家裡。
她早就認識我了,她知道我不是壞人。
……
我意識到,阿清越來越依靠我了。
自從她給我講完那個故事,她整天粘著我,陪我去這陪我去那。
我不是不願意有一個姑娘陪著我,而是,
我快要回北方了。
北方的一個朋友病重,知道了這件事的另一個朋友哭的天花亂墜,要我速回探病。
我自然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阿清對我的感情越來越升溫變成了澆在火上的油。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想了好久。
最後,一天深夜,我登上了回北方的飛機。
這一去,就三年沒回江南。
……
阿清在我回到北方的第二天瘋狂的給我發微信,內容圍繞著“你去哪了”“你為什麼要走”。
可是次日,微信就安靜的不得了。
可那時的我沒時間去琢磨。
給朋友辦完喪禮之後,我的文章上了報紙。
一時間,各種網站爭相聯係我,我終於迎來了事業的轉機。
我欣喜若狂,把阿清的事拋到了腦後。
這一忘,就是三年。
三年後的開春,我登上了去往江南的輪船。
到達的前一天,我給阿清發了短信,“我要到江南了。”
輪船即將靠岸,我卻沒有看到阿清的身影。
下船後,我赫然看見,阿清就站在碼頭最顯眼的那個位置。
可她的臉上沒有笑容,隻有被風吹起的頭發,讓她清秀的麵孔時隱時現。
……
若是換做三年前,我一眼看過去就能認出那個姑娘。
可三年終究是三年,時也過,境亦遷。
三年前小巷子裡那個仰頭望天空的小姑娘終究是被風帶走了。
剩下的那位,讓我愈發看不清她的真麵貌。
隻剩下了二月清風,吹起路邊那姑娘的發絲,冷冷飄舞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