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三人用完早膳,徑直前往了天上人間。
他們昨夜在客棧商討,一致認為這樣暗中調調查進展過慢,不利於真相的挖掘,也容易釀出更多禍端。那陰物能讓老鴇和不明男子做出拋屍這等事,應當善於控製人心,比較謹慎,會暗藏在幕後。要想儘快鏟除它,隻能去那龍潭虎穴闖一闖了。
那嬰孩遍體鱗傷,應有的生氣都被剝奪得一乾二淨。這不是尋常死法,倒像是被什麼臟東西啃噬了一番,吸乾了陽氣,隻剩下了一具軀殼。
尚在繈褓中的孩子慘遭殺害,那麼嬰孩的生母定然也在場,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幾人有動過當夜刺探的念頭,但敵暗我明,這樣不計後果地衝動行事,很大幾率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最糟糕的結果就是立刻驚動陰物,不僅會遭到突然的襲擊,還會殃及到普通人。
陰物肆虐橫行霸道,下一次害人也不知是何時,縱然夜間刺探不得,也不能再耽擱。事不宜遲,幾人決定等到了翌日一早,就裝作尋花問柳的客人潛入進去。
一人的容貌惹眼尚且無事,但以這三人的容貌的惹眼程度,進花樓必然生出事端。思忖之下,葉子泠先讓雲念君和自己去喬裝打扮一番,至於時瀧,他本就是熟客,也甚少暴露真實身份,實在沒有必要。
抵達天上人間時,鴇母正在大堂接客。她見到時瀧先是一怔,旋即笑靨如花,亟不可待地迎了上去,嬌嗔道:“時公子~您可是好久沒有光臨咱們這兒了,樓裡的姑娘們各個惦念著您的好,可都眼巴巴地盼著您呢。”
語畢,還朝他拋了個媚眼。
雲念君頓感一陣惡寒順著脊椎炸上天靈蓋,他繃著臉,不著痕跡地移了一步,把葉子泠擋在了身後。
隻見時瀧一臉歉然地執起那鴇母的手,溫柔地說道:“前些日子有要事在身,不得已怠慢了姐姐們。我這不是來將功贖過了麼?”
“多日不見,您愈發年輕了呢。”
葉子泠/雲念君:……
這小子在外人麵前……竟如此八麵玲瓏?
老鴇在時瀧的甜言蜜語攻勢下,笑得花枝亂顫,她造作地捏著手裡的帕子,抬頭衝二樓叫道:“惜霞那丫頭呢?趕緊叫她出來接客!”
“來了媽媽。”一道清甜嬌柔的嗓音從樓上傳來,隻見一位畫著精致淡妝、身著 銀紋繡百蝶度花裙的女子緩步下了台階,一顰一笑似那沾了晨露的花朵,悄然綻放,散發幽香。
惜霞的氣質清雅出塵,在一堆濃妝豔抹的鶯鶯燕燕中,顯得彆具一格,竟有幾分大家閨秀之範。
隻見她襝衽一禮,並未直勾勾地盯著客人,隻是淺笑道:“時公子,還有二位客人,請隨我來吧。”
時瀧不露聲色地側目與他們對視一眼,見著葉子泠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這才提起腳步,跟上惜霞的步伐。
時瀧是這兒的熟客,鴇母心知他雖會尋歡作樂,花天酒地,但絕不會看上他們樓裡任何一位姑娘。作為青樓老鴇,對於這樣的客人反而更是心生歡喜。更何況,這位爺次次來,銀兩花起來都如流水一般,幾次三番,愈發成了她眼中的香餑餑。
叫惜霞來接客,一是不敢怠慢了時瀧,二是……
鴇母站在樓下望著男人們的背影,眼底流露出幾分警惕和擔憂。這位時小公子一向獨來獨往,這次竟帶了兩個生麵孔來,考慮到最近樓裡的諸多事端,她難免有些惶恐不安。
葉子泠時刻注意著周邊的動靜和人們的神色,看到老鴇的麵色,便傳音給二人:“她很防備我們。”
他們心知肚明,要從樓裡最大的掌權人身上套取線索絕非易事,尤其那人的態度十分耐人尋味。昨日那男人能夠攜帶包袱離開這裡,莫約是得到了她的默許,甚至可能就是她的旨意。如此看來,找除鴇母之外的人問話,或許能旁敲側擊出一些更有用東西,比如說眼前這位惜霞姑娘。
惜霞帶他們來到了廂房,廂房內安置著四方桌椅紫檀小案,小案上的香爐裡頭點著熏香,這香味並非那種甜膩昏沉的味道,而是像其房間主人一樣淡雅清馨。
她貼心地為三位客人斟茶倒水,隨後並未擅自靠近他們,隻靜默地端坐在一旁。
“惜霞姑娘最近是換了新妝容?非常適合你。”時瀧不動聲色地搭話道。
惜霞先是愣了愣,接著掩唇羞澀道:“時公子謬讚了,奴家也是近日才發覺,這素雅也是彆有一番風味的,故而嘗試一下。”
“時公子喜歡,那奴家便高興。”
時瀧和她很是熟識,聞言打趣道:“這倒是和你以往的風格大相徑庭,莫非是……那姑爺換口味了?”
惜霞聞言抿了抿唇,垂眸說道:“隻求時公子莫要嘲笑奴家,奴家是風塵女子,再如何都入不得恩客的眼的……”
時瀧納悶道:“他不是許你諾言、留你信物了嗎?還是說……他敢反悔?”
惜霞歎息一聲,卻是不願就此事多言,反是垂下腦袋,避開問題道:“時公子還是不要再問了……過往傷痕累累,奴家實在不願去回想。”
見著惜霞這般抗拒,時瀧一顆憤懣不平的心無奈平息。他糾結了幾瞬,勉強說道:“好吧……等你哪日願意同我說了,那也不遲。”
惜霞稍稍苦笑,輕聲道:“那我便多謝時公子這番好意了……”
短暫的靜謐過後,惜霞話鋒一轉,詢問道:“時公子今日帶著兩位公子前來,是為何事?”
時瀧麵色不變:“不過是我的兩位至交好友罷了,一同前來散散心。”
“時公子不必瞞奴家,”惜霞眼裡閃著狡黠的光,掩唇笑道,“您次次來可都是借酒消愁,這一點憑奴家的眼裡,還是能看得透的。”
“您是遇上了什麼事嗎?若不嫌棄,可否同奴家說說,指不定能幫上什麼忙呢。”
心知瞞不過她,沒想到僅僅因為他,就讓葉子泠他們露了馬腳,時瀧有點氣餒,悶聲道:“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們初來乍到,聽聞這裡陰氣極重,我們想知道你有沒有遇到什麼蹊蹺事。”
惜霞愣怔一瞬,躊躇片刻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便娓娓道來:“……近日確實有詭異的事在發生,這些日子裡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也不知為何,到了晚上,樓裡就接二連三有人喪命,全部都是詭異的慘死……血淋淋的,叫奴家不敢多看。姐妹們都說是陰物作祟,可是尋了好幾個修士,他們都不願進我們這地方……媽媽怕影響了樓裡的生意,特意叮囑我們不要隨意將此事外傳……我不知你們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明明都被封鎖了。”
葉子泠挑眉,追問道:“那你又為何這般輕易就告知於我們?”
那惜霞抬起頭,楚楚動人的眼眸中竟已蓄滿了淚水:“那日、那日奴家起得很早,睜眼便見著帷幔外一片模糊的紅。奴家一時困惑不解,撥開帷幔一看,竟是……竟是那位曾許我一生一世的恩客……”
原來這才是她不願提起的過往。
雲念君單手支頤,思忖著問:“你目睹了這場血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惜霞抹著淚回道:“莫約三個月前。也就是自那以後,這裡開始接連不斷地出事。”
“那麼,他便是第一個受害者?”
惜霞被問及她不敢回憶的事,她雖麵露驚懼,但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