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沐曦聽見師尊的話,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隻說道:“已有三日了......實不相瞞,師尊,這麼多天過去了,卻仍未有音訊傳來,弟子有點不安。”
“你們都帶著通訊令牌,這倒是不必多慮。”蘇拓懷說著,又嘟囔道,“隻不過,照理來說不應該啊,以星澈的實力,解決那等邪祟是輕而易舉的......”
柳沐曦握著狼毫的手忽的一頓,他艱難地開口道:“師尊......子泠若不是被陰物所困,那弟子有一個小小的猜測……不知當不當說。”
蘇拓懷也擱下了筆,抬眸和他四目相對。
他無謂道:“但說無妨。”
“子泠以往出去曆練,都有一堆侍從緊隨其後,我原先不懂葉族長為何總把事情弄得緊鑼密鼓……不過若是,若是子泠天生不會認路,即便有了地圖也需要人引路呢?”
蘇拓懷麵色一滯,咋舌道:“他不會迷路了三天吧。”
此話一出,柳沐曦也不知該不該應和,方興殿裡倏地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
迷迷瞪瞪地睜開眼,雲星隱的意識緩緩清明。
四下張望,不知是誰將他送回了自己的屋裡。他眺望了一下窗外,窗外天色漸暗,已是黃昏。
就在此刻,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緩步走到他的床榻邊。
“阿隱,你醒了?”來人感受到他已然起身,喜悅道。
“三師姐,”雲星隱喚了她一句,揉了揉迷蒙的眼眸,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三師姐蘇宛辰放下裝著飯盒的竹籃,將吃食一碗接著一碗端了出來,她聞言,掩唇輕笑道:“你忘了?昨天和阿展還有落願一同玩鬨來著吧,又闖進了你們二師兄的丹房裡頭。你還亂吃東西,都昏睡了整整三天了。”
最後一句話帶上了一點嗔怪,柳沐曦的丹藥,誰知道會有什麼藥效。縱然大都是無傷大雅的補藥,但功效不明,藥不對症,總歸是有些麻煩的。
偏偏這幾人還屢教不改。
雲星隱有點兒委屈,嘟囔著說:“是小師妹讓我吃的。”
蘇宛辰淺灰色的渙散眸子掃了過來,她眼裡無光,卻蘊著濃鬱的靈氣,是雙奇異的半瞎眼睛。
她見雲星隱身上籠罩著淡藍色,便柔聲說道:“怎麼還委屈上了?落願是個頑皮性子,你事事都由著她亂來,難免會出事,下次莫要縱容。”
據蘇宛辰自己所言,她是兒時遭了一場大病,眸子這才變成了半瞎。而她擁有的通靈近似命修,可卜天算命,知曉世間百態。雖然眼睛看不清事物,卻因此能看到人們體內的靈魂顏色,她說這是每個人身上自帶的命運軌跡和情感色彩。蘇宛辰一旦察覺有人的命軌出現改變,她就會稍稍提醒,卻從不提及化解之法。畢竟,天機不可泄露,並非一句虛言,對於她這樣可窺視天道的修士而言,更是大忌。
不過,興許如同醫者不自醫,她唯獨不可卜卦自己的命數,也不可內視自身的靈魂。
故而她甚愛在其他人的命數裡尋找自己存在的痕跡。
蘇宛辰梳著驚鴻髻,富有色澤的黑發下,是一雙黑中帶灰的眸子。左眼處懸著一顆淚痣,正隨著睫翼一起翩飛。她一身素雅的青色玄衣,裙擺用銀絲繡著一隻展翅而飛的青鸞,就像古書上仙氣縹緲的棲鳳似的。
雲星隱不知為何驀地心慌一瞬,他望了三師姐良久,才回神應道:“我知道了。”
隨後他習慣性地挪了挪身子,背對著蘇宛辰。
他的動作太自然,一時間也忘了自己為何會做出這般舉動,不由一怔。
蘇宛辰卻並無訝異之色,她拿起幾案上的梳子,動作輕柔地幫他梳頭。
“阿隱啊,若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不束發了?”蘇宛辰半開玩笑地說道。
才平息的慌亂再上心頭,雲星隱脫口而出道:“三師姐說好要一直幫我束發的。”
蘇宛辰滿臉無奈,攏起他的頭發,用發帶纏束,口中輕柔道:“就知道你這個小懶蛋會這般說。”
不知這句話怎麼觸到了雲星隱的心弦,他忽然鼻子一酸,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蘇宛辰見他身上又暈出一片淡藍,心感莫名,把他的臉扳向自己,上手摸了摸,摸到一片濕漉。
她嚇了一跳,連忙問道:“這是怎麼了?”
“沒事。”雲星隱啞著嗓子說道,有點羞赧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臉,不讓蘇宛辰再碰。
明明現在的一切都很美好,自己修習順利,師門也團結友愛,他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情緒。
“真的沒事嗎?”蘇宛辰不放心地問,“有什麼煩心事,不要憋在心裡。”
她甚少有這般慌張的時候,古怪的是,她根本看不出雲星隱經曆了什麼難過的事。
“真的沒事。”雲星隱認真地搖頭。
“沒事就好,”蘇宛辰聞言,也不再多問,又揉揉他的腦袋,說道,“小哭包睡了好半天了,肯定還餓著肚子。快起來吃晚膳吧,為了這頓飯啊,我還特地去後山擇了好菜。”
“......嗯。”
雲星隱壓下被說成哭包的鬱悶,起身拿起碗筷,準備填飽他饑腸轆轆的肚子。
才扒拉兩口飯,門外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房門被敲響,雲星隱咬著筷箸抬起頭,見著柳沐曦推門而入,身後跟著麵色不虞的葉子泠。
“老遠聞著屋裡頭的香味,就猜到你也在這兒。”柳沐曦看見滿桌的佳肴,便對蘇宛辰笑道。
蘇宛辰淺笑說道:“我預測阿隱這兩日也該醒來了,便給他送些晚膳。”
語罷,她又轉了轉混沌的眸子,向葉子泠誠懇道:“大師兄此番除魔衛道辛苦了。不過……若是可以,望你還是采納我最初的建議,尋一個熟識之人,陪你一同出行。”
柳沐曦聞言挑了挑眉,笑得有點幸災樂禍,他看向自己身後那個冷到冰點的人,故意問道:“看來……三師妹早就提醒過你了?”
葉子泠麵色沉鬱,那麼久了,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個路癡的事實。
對於柳沐曦的明知故問,他理都不帶理的。
他們聊得透徹,在雲星隱眼裡卻幾近啞謎,他邊嚼著飯菜,邊反複掃視著三人的麵龐,仍舊一頭霧水。
他的好奇和困惑都快溢出眼眶了。
蘇宛辰卻注視著葉子泠,不解道:“大師兄是在生氣嗎?難得見到這般純正的石榴紅色。”
柳沐曦放聲嘲笑道:“他在和自己生氣呢!”
葉子泠忍無可忍道:“柳沐曦,你夠了。”
蘇宛辰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免得被發現溢出的笑意。
雲星隱聽不懂他們說話,實在憋悶,終於問道:“所以發生什麼事了?”
“你的子泠哥哥拿了地圖,但還是走錯了路,他這人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倔得要死,一個求助的傳訊也不給我們,偏偏要自己尋找出路。”柳沐曦憋著笑意解釋道,“他這麼讓人不省心,我決定給他找個貼身引路人。”
葉子泠的眼神看起來都快把他殺了。
“找誰?”雲星隱見狀沒敢笑,裝模作樣地低頭又夾起一口菜,塞進嘴裡,隨後含糊著問道。
他嚼菜嚼得正起勁,忽覺得氣氛沉悶地可怕,一抬頭發現屋裡的其他人正齊刷刷地看著他。
“雲兒啊,你以為,我們為何要來找你?”柳沐曦慢悠悠地開口了。
雲星隱有點兒懵,咀嚼的動作漸漸停下了,他咽了咽口水,心中升起一個驚奇的猜想。
他遲疑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不確定道:“那個引路人……是我?”
柳沐曦欣慰地點頭,讚同道:“沒錯,是你。”
雲星隱剛夾起的青菜,從筷箸上掉回了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