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眾多打量的視線恍若未見,邁著緩慢又沉穩的步子走到了櫃台前。
店小二搓著手,滿臉堆笑地問:“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那看不清麵容的人將銀錠輕置在桌上,沉聲開口道,“勞煩準備一間客房。”
“好嘞。”小二熱情地引他上樓。
酒桌上經過一番沉寂之後,再度熱鬨起來。
“你快繼續說,你說其實那雲星隱是啥?”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雲星隱啊,其實是上一代魔頭,也就是蘇綿音的遺孤!”
……
待小二將他帶到一間整潔的客房,雲星隱再次壓低嗓音,開口道:“我不喜有人打攪,若非要緊事,不必來敲我房門。”
小二連忙應了,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雲星隱這才如釋重負地將鬥笠摘下,露出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麵容。
他這般掩飾,定然會使得一些人起疑,但也比即刻認出他來要好。
畢竟他的通緝令已經遍布四大域各個角落了。
他翻袍落座,疲倦地揉了揉額角。
小鬼緩緩從角落的陰影處現形,躬身道:“閣下,他們已經將注意力轉向鋒芒了,尚未有人發現您現在的行蹤。”
早在一日前,他便趕到了蓮藏境內。
“那便好。”雲星隱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旋即哼笑說道,“這麼低級的調虎離山之計都沒有人察覺,師尊……蘇拓懷就是這麼領著他們追殺我的嗎?”
“閣下……”小鬼抹了把腦門上並不存在的汗珠,立即解釋道,“事實上蘇拓懷下令之後,整個闌珊都再沒了動靜。”
沒有動靜?
怎麼,蘇拓懷出關後,竟不親自派人來追殺他?他明知道沒有通靈者的力量,自己不可能會被普通的術法殺死……
都到這種地步了,說是憐憫,他都覺得可笑又荒謬。
雲星隱不由冷笑出聲,縷縷魔氣漸漸從他身上升起,這些天他的心緒愈發不穩定,而魔氣外滲是他心情不佳的一種征兆。
意識到暴風雨即將來臨,小鬼本還要提醒的話語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裡。它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提起外頭那些流言蜚語,一個轉身鑽進角落裡,溜之大吉了。
……
眾人還未徹底消化這駭人聽聞的傳言,客棧的木門就被重重甩出一道悶響。一個飛揚跋扈的修士跨著步子走了進來,他莫約十來歲的樣貌,身著一襲錦袍,手中持著一把月琴,後頭還跟著幾個穿道袍的人。
“這不是鎮上的修士吧,前頭這人看上去來頭不小啊……他們是來做什麼的?”有人低頭竊竊私語。
“整個四大域都在搜尋那個大魔頭,應當是來找他了吧?嘶……最近不是有風聲說那人在鋒芒嗎,怎麼跑到這裡來找人了?”
“修士的事情咱們不懂,就彆瞎想了。”
店小二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問道:“幾位道長打尖還是住店呐?”
不料那幾人並未理他,反是置若罔聞地麵向最前方那位手捧月琴的少年人,恭敬地問道:“陳小道長,那魔頭當真在此處?”
“我的琴音從未出過錯,這裡的魔氣之重……幾乎是前所未有。”陳小道長得意洋洋地說道。
音修修煉極難,因此十分稀缺。這位陳小道長雖然年輕氣盛,卻是萬裡挑一的音修。
幾人聽了他這般肯定的語氣,便有些蠢蠢欲動。他們不過是被一群名門修士看不起的散修,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早就心生憤懣。雖然心知這位陳小道長也並非真正尊重他們,但既然他親口邀請他們前來剿滅雲星隱,那就是立功的機會。
那雲星隱縱然魔氣深重,也不過是個走火入魔的人族罷了。他能殺人如麻,不過是因為凡人弱不禁風,能殘害同門,不過是靠得一招出其不意。闌珊大祭祀親自傳令天下誅殺雲星隱,那就是代表了天命。天命所指之下,老天爺都順他們的意,那麼他們自然是有這個能力做到的。
隻要成功,他們的功德就能像大祭祀一樣永垂不朽,數不儘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再也不必看那些達官顯貴的家夥的臉色。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那些與雲星隱有殺身之仇,卻隻憑一腔熱血的蠢貨,哪有他們這般機警。那些人不過是隨著大勢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罷了,隻有他們才是頭腦清醒,一路奔波,找到了雲星隱真正的藏匿處所。
陳小道長豪氣地往櫃台上扔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向店小二問道:“近日可有不尋常的陌生旅人住店?你若是實話實說,這袋銀錠便都是你的。”
聽著錢袋落下的重重一聲,店小二心裡都要樂開花了。他心中暗喜,便毫不猶豫地出賣道:“有有有,方才正來了一位呢,他來時戴著鬥笠,叫人看不清麵貌。我看著比較陌生,不知是哪兒來的客人……反正可疑得很。”
其中一位劍修麵露喜色,開口道:“帶我們上去找他。”
“慢著,不急於一時。”陳小道長抬手攔住他,不慌不忙地說道,“這魔頭既然能在諸多大能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定然有極強的警惕心。我們這般貿然行事,太容易被他發覺。硬碰硬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不如今夜我們先留宿於此,尋出他的弱點再下手也不遲。”
他沉吟一瞬,又補充說道:“那群白癡還在鋒芒瞎轉悠呢,可沒那麼快就找到這裡來。”
這陳小道長小小年紀雖然桀驁,卻真有幾分桀驁的本事。這般心思縝密,幾位散修也沒有反駁他的意見,皆是認同地紛紛點頭。
陳小道長勾起嘴角,道:“我等便去探探那魔頭的廬山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