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抬了抬下巴,表示“渾小子知道就好”,然後就讓他滾了。
時瀧哪還記得剛才和雲念君說得那些話,一拉韁繩一溜煙似的跑了。
雲念君觀賞了一下小師弟奔放的騎術,這才幽幽開口問道:“勿憂是誰?”
師門幾人也就算了,但他還沒見葉子泠能叫誰叫這麼親密的,似乎還是個葉族人?
雲念君絞儘腦汁回想了一下,自己究竟有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確定了沒任何印象。
葉子泠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接任族長這個位置之後,很少會在族裡,葉勿憂是替我處理事務的人。”
雲念君“哦”了一聲,姓葉,葉族的小鬼沒跑了。
他坐在葉子泠身後,修長的手指不老實地撩起葉子泠銀白的發絲,緞帶般柔順絲滑的頭發在他的指縫間漸漸滑落,如同一根根抓不住的線。
大概清醒的時候更容易胡思亂想,他腦子裡突然就掠過一些紛亂的念頭,他連葉子泠這三千白發都無從得知,又怎麼清楚這百年來他遇到過什麼人,發生過什麼樣的邂逅。
他不知道為何胸口有些發悶,抿了抿微涼的唇,故作淡然地說道:“怎麼從沒聽過他的名字。”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葉子泠的嘴角勾起些許笑意,他隨口道:“一個葉族比較有能力的孩子罷了,無需太在意。”
隨後他便感覺這人摟在他腰間的手又緊了幾分。
琉璃墜的紫色微光隱沒在他的發間,他沒有再說話,卻空出一隻手來覆在那隻冰涼的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至於這沉默的舉動是在言說些什麼,此刻的雲念君不會懂,隻有他自己知道。
……
“子泠哥哥,葉族長傳你過去。”一個雲念君看不清麵容的少年這般說道。
他心中登時升騰起一股無名火,張口就想要斥責。
誰允許你這麼喊子泠哥哥的,隻有他才可以!
但是他發不出一點聲音,也看不見自己的實體,倒像是透明人一般。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隻能把自己憋屈得要死。
葉子泠就坐在屋中,少年人緩緩走近時,他分外溫和地開口道:“葉族的事務由你來打理就足矣,她還叫我作甚?”
眼見著葉子泠對這個稱呼沒有絲毫的排斥,雲念君氣得腦殼都要炸開了。
少年人大概是有些羞赧,語調中不自覺帶上了些許軟糯,他道:“若沒有子泠哥哥相助,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得心應手。”
雲念君心裡怒摔桌,他教你什麼了,怎麼教的!
但沒有人知道他在場,葉子泠隻是輕笑一聲,說道:“她叫我過去隻會是談論一些事務,這些事有你在,我放心。”
少年人聞言愈發被觸到心弦,慢慢湊近道:“子泠哥哥……”
“勿憂……”
莫名的曖昧在屋中飄散,雲念君胸膛裡五味雜陳翻江倒海,眼看那張模糊的麵龐即將和葉子泠的薄唇相貼,他終於爆發了——
“我不接受!!!”
他猝然睜開雙眼,就看見葉子泠就在咫尺之處,見他驚醒,詫異問道:“你不接受什麼?”
“我……”他從喉間擠出一個音節,然後語塞。
夜裡的寒風從窗縫間滲入房間,凍得渾身冒汗的雲念君打了個冷顫。
原來……是夢啊。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解脫。
是夢就好,至少不是真的……
他卻是忘了葉子泠還倚著床榻望著他,隻聽那人輕聲問道:“做噩夢了?”
“啊……”雲念君僵硬地轉動著脖子。
這麼荒誕的夢定然不能和葉子泠說,不然一命嗚呼的還得是他。
大腦開始急速運轉,他懇切道,“葉道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和你同床共枕就容易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我方才夢見時瀧那家夥搶光了我的糖葫蘆,吃得一點都不剩,正氣得想揍他一頓,沒想到就把自己喊醒了。”
葉子泠:……這場麵似乎有點兒熟悉。
這人說瞎話不打草稿,葉子泠也懶得拆穿他,閉了閉眼睛,沒好氣道:“出息。”
雲念君看著他濃密的睫毛,突然感覺心裡癢癢的。他又想到那個憋屈的怪夢,不禁得寸進尺道:“葉道長,我總是噩夢不斷,但是你看,路途遙遠,我們現在手頭拮據,隻能訂一間地字號房,之後若我夢間囈語,總是吵醒你也不好……”
葉子泠懶懶地一撩眼皮,說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雲念君因為夢境心裡亂得很,總沒什麼安全感。他把心一橫,說道:“你看,我在馬背上時同你緊貼,就沒有做夢了,說不定……就是……若是你能不嫌棄我這張臉……”
可不可以不介意我是雲星隱的模樣,稍微給我一個擁抱呢?
他結巴起來,說不下去了。
冷汗順著下顎滑落至衣襟,雲念君移開眼,完全不敢看葉子泠究竟是什麼神情。他像個鵪鶉似的縮了縮,氣勢弱了下去:“是我唐突了……”
他正準備默默地側過身去背對著葉子泠,就感受到一隻溫熱的手覆上他的脊背,像安慰小貓似的撫摸了幾下。
雲念君怔住了。
葉子泠帶著困意的嗓音響起:“你現在隻是個小花靈罷了,怕什麼,睡吧。”
雲念君隱隱覺得這句話有點怪,但得償所願來得太突然,他沒什麼思考其他的餘地了。便是乖巧地應了聲,闔上了眼。
葉子泠的懷抱或許真的有什麼神奇的效果,他在溫軟中很快迷失了意識,陷入沉睡。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