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如月的存在後，我其實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但一直不敢將真相告訴你們，隻好拿謝族秘術搪塞過去。”謝落願垂著眼簾，緩緩說道，“若五師兄是在我剝離娟娘鬼氣的那日走火入魔的，那時的他作為初生的魔物，自然不會放過娟娘那樣上好的鬼氣。也就是說，他吞噬了娟娘一半的靈魂，我超度娟娘的術法也隻成功了一半，從而促成了如月的誕生。”

“她會在步月樓成為如同地縛靈一般的存在，想必也是魂魄不全之故罷了。”

“原來如此，所以邱莫展找到了如月之後，被他吞噬過的娟娘的鬼氣將如月吸引，自然而然便打破步月樓的禁錮了。”

“他鍥而不舍地尋找如月，恐怕是因為吞噬的殘魂不夠穩定，需要將兩部分相融合才行。”謝落願猜測道，“但據我在古籍上查閱到的知識來看，單是如月的這股力量已經被淨化，若是放任她回到另一部分被吸收的魂體中，很可能會產生兩種效果，一是和另一半鬼氣相融合，二是保持純粹，反過來影響到五師兄本身。”

雲念君詫異道：“照你這麼說，他還未吞噬掉如月的力量嗎？”

謝落願點點頭，解釋道：“我能感知到如月的魂魄就在此處，隻是具體的位置比較模糊，應當是被五師兄囚禁起來了。靈魂分裂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分裂成屬性大相徑庭的兩部分……我想，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之前，他是不會貿然吞噬如月的。”

“那若是如月保持了純粹，莫展會怎麼樣？”雲念君追問道。

“不好說。”謝落願思索了片刻，道，“不過大概率會將真正的五師兄喚醒，修士入魔以後，原本的人格會陷入沉睡，心魔絕不會希望原來的他醒過來的。”

葉子泠沉吟道：“你可有法子，在他對眾人出手的那段時間將如月融合到他身上？”

謝落願怔了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蹙眉說道：“可以一試，但我也不能保證融合的過程中會發生什麼，這個方法有一定風險，畢竟有可能導致五師兄的魔氣暴走，引發混亂。”

“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是唯一能夠嘗試的。”葉子泠無奈搖頭。

謝落願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陷入了沉默。

雲念君瞅了眼窗外，已是夜半三更。他心疼著葉子泠現在身體不適，沒過多久便說要回去休憩了，等明日叫醒柳沐曦等人後再統合計劃。

謝落願也知這不是談話的好時候，便也結束了這個話題，應聲說好。

待雲念君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叫住了他，遲疑道：“雲念君……我明白現在說這些很奇怪，但你給我的感覺，真的很像四師兄。”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幾乎以為那人回來了。

雲念君愣了一下，也不坦言，淺笑說道：“那不妨就相信自己的直覺。”

語罷，不待謝落願反應，他迅速地將門扉合上了。

葉子泠見狀，失笑道：“你這樣說，她今夜怕是要睡不著了。”

雲念君吹了個口哨：“正好可以讓她消化一下事實嘛。”

……

果不其然，翌日出門赴宴時，謝落願同他們打招呼時眼底青黑。她大晚上受了兩回刺激，能安然入眠才是奇怪。

她看見雲念君時，有些欲言又止，卻並未迫切地詢問細節，隻是眼底摻雜的複雜神色怎麼也抹不去。

她醞釀了許久，腦海中閃過了千言萬語，最終發現似乎無一合適，隻好道了一句：“……歡迎回來。”

雲念君眨了眨眼，他原以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這樣的話語不論聽多少次，總能將他日漸忘卻的苦痛勾起，凝結出酸澀的情緒，短暫地翻湧過後，又是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釋然。

“嗯，我回來了。”他輕聲說道，心緒也變得有些柔軟。

誰知謝落願默然片刻，旋即她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掃方才的心事重重，興致勃勃地說道：“所以你和大師兄早就在一起了！那時在謝族我還以為你是真的花靈，傷心欲絕了好久呢，幸好大師兄沒做負心漢……”

雲念君阻止不及，葉子泠一記眼刀已經涼涼地掃了過去。

謝落願若有所感，霎時噤若寒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轉，識趣地捂住了嘴，捂得嚴嚴實實。

雲念君感覺好笑，但這樣跳脫的謝落願，才是他記憶中小師妹的模樣。

一想到本該無憂的少女因身世備受歧視，在得知真相後萌生恨意犯下錯事，陷入悔恨，他又不禁惆悵地歎了口氣。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曾自以為打破過那些定數，但那些萬千道路的前方，最終是否歸一，眾生又是不得而知。

“人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葉子泠忽然開口道，他的眸光清澈，認真地望著雲念君，“上天賜予我們的無法改變，但選擇不是。”

“即便有的選擇步向了迷途，也總有平安順遂的時候，一昧哀怨，得不償失。”葉子泠極淺地笑了笑，牽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就像你現在仍在我的身邊，便是選擇帶來的幸運。”

雲念君未料到葉子泠這般鄭重回應他的心裡話，不由怔愣了許久，他被牽著一路往外走，猝不及防被外頭料峭的寒風刮得一激靈，這才回過神。

葉子泠感受到他的顫栗，側身攏了攏他身上的大氅，懊惱地嘟囔道：“方才沒給你係太緊，站著彆動。”

雲念君乖乖站著任由他拾掇，嘴上卻不饒人，湊近了些低聲說道：“子泠哥哥又偷聽我的心裡話了，下次再這樣我可要收點利息了。”

葉子泠麵無表情地把繩結用力一扯，勒了一把雲念君的脖子，挑眉問道：“你打算怎麼收?”

雲念君被勒了個齜牙咧嘴，原先想說的渾話被毫不留情地扼殺在了喉間。

算了，以後的日日夜夜那麼長，有得是機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他氣呼呼地打著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