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樣的事情,一個夏季就發生了不少。還有一次,幾乎逼他的心臟停掉——她忽然問他:“你不能愛我嗎?”他緊張,不是他誤解了她的意思,她一早說過了,她的愛情他是得不到的;他緊張,大半是由於她很少這麼詢問彆人,她肯向他投遞一種不情願無差彆交給每個人、也許比愛情更加重要的建交要求,他求之不得呢。他想說:“我愛你!我愛你!可是……是什麼在迫使你忽然問出這句話?”他想立刻說。卻沒辦到。在那一瞬間,笑聲又發生了。在那一瞬間,她決定拋開這個話題與惱人的揶揄笑聲,起身在公寓的長窗、白色窗簾與橘色落日前跳一支舞。然而沒有舞蹈沒有音樂能安慰他的失望,多美麗多動聽也不行,哪怕是她的舞也不行,伴隨著怎樣的景色也不能。於是男男女女喝酒跳舞、有人吹著爵士曲、有人熱著麵孔鼓著掌、有窗簾飄飄拂拂、而落日亦為之色彩變幻耗儘力量……人人都用著力量快樂,他乾坐著痛苦萬分,差一點從那一年那一秒鐘痛苦到一生的最後一年的最後一秒鐘。天哪,毫無理性,毫無浪漫,那卻不是最後一次。
往往隻要走過衝動的一瞬間,她就翻臉不認人了,她不是最勇敢的那個人。不過,熔岩想,世界不能一丁點道理都不講,把阻撓和強硬;身經百戰和赤/裸;敏銳和勇敢在同一時間全部丟給同一個人,其他人、紛紛擾擾的笑聲們則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必搏鬥。她不完美,他也不想要求她完美,不忍心想象她完美。就算假如她是個追逐完美的女人,她親自渴求完美,她忍心讓自己變得完美,他支持,他會傾儘所能讚成她,那也不等於說,他忍心。
況且她太愛聚會,其餘時間行蹤又太複雜,在她身邊,幾乎沒有多少方便兩人獨處閒談的時間。有聚會,就一定有笑聲,在那個夏季的日日夜夜,在那個常常籠罩笑聲的公寓樓房間,他隻好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地痛苦下去。
她又為什麼那樣喜歡聚會,對聚會諒解不渝呢?也許直到如今,她還在世界上的某一片角落希望她自己愛上越來越多的人吧?要想那樣,似乎就非得和眾多人混在一起不可。說不定她還在遲疑,到底是耗費青春耗費夢想耗費力量陪他們混在一起、順從他們的心情與軟弱更像愛,還是自在地獨處將自我修習得光輝熠熠、一一指出他們的軟弱與痛苦源泉更像愛。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原來她不想投降。她,這個謎不想投降。而他,那個不算謎的男人用上許多年的時間,嘗試著用了渾身解數,去破譯在她身上發現的矛盾,如果這些猜測得出的答案顯得溫暖,最好,最好它索性僥幸完全猜對了,那麼這就是他的愛情的證據。一個人直到如今還在愛另一個人、珍惜另一個人的證據。
我很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