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鬨市如潮故人相遇 純……(2 / 2)

當時所有的書刊報紙、電台廣播,幾乎全都是常見的革命口號,標準的八股格式。很少能夠出現一些極有個性、非常抒情的文章。今天聽老師念起鄭國棟這“山裡來的小妹”,頓覺優美悅耳,親切動人。大家都一時屏住了呼吸,靜靜地傾聽,就連站到牆壁邊的曾得貴這樣的同學,也好象在有些玩味,老老實實地聽老師朗讀。

而在方雅晴的心裡,卻一時象觸電似的,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那文章從題目開始,就是寫的自己一樣。雖然自己不是從山裡而來,但 父母所在的科技大院,原本少與外界往來。幽靜肅穆,真如深山老林一般。她也是自幼受家庭教育,父母熏陶,一顆心純潔高雅,毫無半點人世間的勾心鬥角之伎,爾虞我詐之思。轉學插班之後,雖然還有些落落寡歡,不太合群。但的確如鄭國棟文中所說,她是“初來乍到,一時有些陌生。不知誰是身邊好伴,誰是眼前良友?”倘若大家都能真誠相待,而不是象陸世雲和曾得貴那樣隻把自己看作一個花瓶般可供玩耍的女孩。我何嘗不想與大家一起無拘無束,友好相處。

就這樣一時遐想,老師早已將鄭國棟的作文念完,同學們都是一陣掌聲。隨著下課鈴響歡聲走出教室。方雅晴卻坐在自己位上,仍然還在想著鄭國棟的作文。一張俊俏的臉上洋溢著迷人的笑容。

恰好當天鄭國棟值日,幫著老師擦完黑板,收好作業。見同學們都已走出,隻剩方雅晴坐在位上一動不動。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一邊走過去收起她桌上的作業本,一邊真切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方雅晴一驚,從暇思中回過神,抬頭見鄭國棟正站在自己麵前。一雙眼睛既沒有一般同學那種生疏、猜疑的含義,更沒有陸世雲、曾得貴等人的貪念、輕薄的神情。而是那樣自然,那樣真誠地關注著自己。就象一位麵對山裡來的小妹的大哥哥一樣,讓人感到無比親切、無比信任。不由脫口讚許道:“你的作文寫得真好,就象在說我的事情一樣。”

鄭國棟一聽,頓時也覺得意外。因為作文中的山裡小妹,果然就是以新來的這位女同學方雅晴為原型,加以自己的想象寫作出來的。他本來自小心地純正,平時很少有事無事地去接觸異性,追求女生。再加上看了很多的文學書籍,書中許多關於男女之間的情愛描寫,他都覺得非常神秘,非常美好,不是一般生活中的常人能夠體悟,能夠得到。何況以前年紀尚輕,自律又嚴,從不輕易在女孩身上做非分之想。因此他在班上可以說是與各位同學關係處得最好,但又與各位同學、特彆是女同學最沒有隱私之交的。

但是自從方雅晴來了以後,他似乎突然覺得眼睛一亮。真象有一股清新的山風,吹進了自己的心田,引起了陣陣的回蕩。無論是方雅晴的美若天仙的容貌,還是她那雅如聖女的氣質,都好象來自那些早被禁止翻閱的文章名著之中。是那麼的超凡脫俗,光彩照人。特彆是得知她父母都是高級專家,自己卻從不以為傲,而是比彆的同學更加認真地遵守紀律,更加刻苦地學習知識。每次考試成績都很優秀,特彆是數理化和外語,從未在九十五分以下。雖然覺得她很少主動與同學或老師交流,鄭國棟對她卻是由衷的敬慕和佩服。他當然沒有象陸世雲那樣邪惡卑鄙的念頭,甚至連要稍微親近她一些的想法也沒有。隻是把她當作自己心目中一尊女神,一個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美麗無比的幻想,遠遠地關注著,暗暗地構思著。想把自己的真摯情感用文學的方式表達出來。

恰好這次作文,老師要求寫一個“我最喜歡的人”。鄭國棟便借題發揮,一口氣寫出了三千多字的散文。老師讀過之後,大家竟然讚賞有加,但沒有一個人猜想到這是寫的方雅晴。他正不知是自己技巧熟練,沒讓人發現寫作原型。還是屬於功力不夠,沒有能寫出生活真像。卻不料方雅晴本人竟一口說了出來,不由又是意外,又是欣喜,不好意思地說道:“幸好老師和同學們都沒有猜出來,寫得不好,請你原諒。”

方雅晴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你把我寫得比本人還好,我真想像你作文裡寫的那個山裡小妹一樣,與大家都和睦相處,友好相待。”

正在這時,有同學進來拿書包回家。兩人也就不得再說,各自微微一笑。鄭國棟抱著收來的作業去交給老師,方雅晴也收拾東西放學回家。

經此以後,無形之間就好象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兩顆純潔的心靈緊緊地牽連在了一起。當然兩個單純的少男少女沒有想得更多。平時還是很少接觸,也沒有刻意找機會單獨交流。更不會象有些同學那樣寫字條,搞約會。但兩個人之間,往往是遠遠地一個相視,微微的一個笑臉,就好象一切事情都已經心領神會,一切言語都已經溶入其間。方雅晴在鄭國棟的感染下,笑容逐漸多了,神情逐漸開朗了,與老師和同學們的關係也逐漸親近起來了。當然大家也就更喜歡她了。

有一次,鄭國棟因為不慎感冒,又沒能及時的醫治,轉成重病,隻得在家吃藥治療。憨哥、魏有男等幾位與鄭國棟關係要好的同學,約著一齊到鄭國棟家去看看。見方雅晴剛好也在場,便約她一塊同去。因為當天是星期六,下午放學時間尚早。又見鄭國棟幾天沒到學校上課,也不知情況怎樣。方雅晴便點頭答應,跟著大家一齊來到一條很偏僻的小街,走進一個貧民居住的窄巷,曲裡拐彎地到了鄭國棟家門口。隻見:

百姓居地,平民住房,前後是清貧之門戶,進一些漢子辛勞,出幾個婦人勤快;左右儘和睦之家庭,站幾位老婦慈祥,跑一群孩童頑躍。張家大嬸呼兒,連笑連罵,要紮根鞋帶;李家小姑追貓,又撲又堵,想喂條腥魚。四麵炊煙嫋嫋起,遠近人聲陣陣聞。

鄭國棟的身體大致已經痊愈,正在想這幾天拉下的功課,準備下周一就到校學習。一見同學們走來,非常高興,特彆是看到方雅晴也跟在大家後麵,更是驚喜。大家見他身體已好,也很高興。正在給鄭國棟縫補一件衣服的養母陳姨,見鄭國棟的同學來了,便也慈愛地笑著招呼大家進屋裡來坐。

陳姨家世代貧民,心地善良。因鄭國棟父母連遭事變,不但家庭離異,母親不幸去世,父親身陷囹圄。再也沒有能力撫養孩子。陳姨憐其父母有難,家庭淪落,連保姆費也不再提起,更把他當做自己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前兩天國棟感冒一下重了,嚇得她心驚膽戰,深怕出個什麼事情。也沒敢出去乾活,就一直在家裡關照。幸好漸漸好轉,今天同學又來看他,自然高興。

憨哥等人經常來玩,與陳姨已經很熟。她對國棟的這些同學又好,大家來這兒,就象在自己家裡一樣。餓了就吵著向陳姨要吃,渴了向陳姨要喝,要麼乾脆就自己動手去找去弄。陳姨也是一邊笑,一邊罵。一邊就忙忙起身給孩子們揀幾塊自己閹的鹹菜,或者煮幾根郊外淘來的紅薯,從來不會掃大家的熱情。今天又見同學裡麵新跟著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不但模樣十分俊俏,而且氣質非常文雅的樣子,心裡不由閃過一個念頭道:“要是國棟以後能娶到這樣一個姑娘作媳婦,也不枉他爹媽曾是國家乾部的根子!”

心裡想著,趕緊又張羅著讓孩子們隨便落座。還特意打開一個箱櫃,拿出大女兒前不久送給自己的一小包果糖。自己一直沒舍得吃,鄭國棟生病的時侯吃了一小半。現在便拿了出來,挨次分給大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後剩下兩顆,全部放在了方雅晴手上。喜得憨哥等人一陣歡笑。

憨哥邊剝糖衣邊說道:“嘿嘿……國棟生病,我們沾光。”

魏有男也笑道:“我看是沾了方雅晴的光,以前我們來,都沒有糖吃,這次一有她,陳姨連箱箱都打開了。”

另一同學也道:“就是嘛,要不是看在方雅晴的份上,陳姨為什麼給我們一人一顆,卻給方雅晴兩顆呢?”

大家一陣笑鬨,羞得方雅晴臉上頓時緋紅。兩顆果糖拿在手裡沒敢好好放,一伸手遞到正在旁邊笑看著的鄭國棟手上。說道:“你在生病,你吃吧。”

鄭國棟趕緊又體貼地給她放回手上,溫言柔語地說道:“我剛生病的時侯,陳姨就給我吃過了。你吃吧。再不吃,一會兒憨哥要來搶了。”

說得大家一陣歡笑。鄭國棟又說道:“到我書房裡去坐一會兒吧?”

憨哥道:“你那房間太小了,我們一進去,連坐都坐不下。就在這兒跟陳姨擺龍門陣算了。”

魏有男笑道:“誰叫你不長知識隻長肉?還怪彆人房子小!”

隨即又對大鄭國棟說道:“方雅晴是第一次來你家,讓她去看看你的書房。我們就在這裡聊會。”

鄭國棟一聽,覺得也對。便向方雅晴問道:“你去不去?”

方雅晴聽說他自己也有個書房,覺得很不錯。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自己家父母親的那個書房那麼大。便點頭說道:“去吧,在那兒?”

鄭國棟說道:“就在隔壁,我帶你去。”

兩人便出了側門,走到屋外。就在這間房子的隔壁,另有一間小屋子,原是陳姨放破爛雜物的。後來陳姨見國棟大了,平時又愛看書寫字,便將這屋子騰了出來,放了一架小床,讓他一個人單獨住在裡麵,權當是他學習用的書房。鄭國棟打開房門,方雅晴跟著走了進去,隻見:

臥室狹小,猶如鴿籠,家具整潔,雅稱書房。一張小床裡,枕頭補疤,棉線縫被,卻堆放著重重疊疊書籍;半截木桌上,燈盞少油,紙張缺墨,竟寫著密密麻麻手稿。自古寶劍磨礪出,從來香梅寒時開。

方雅晴初來乍到,習慣了自家寬敞明亮的居所,一時間還不適應鄭國棟這狹小局促的住房。更不太了解鄭國棟所處的家庭環境。不由有些怯生生地問道:“你就住在這裡?剛才怎麼你也跟大家一起叫你媽媽陳姨?難道她不是你的親身父母?這兒不是你真正的家?”

鄭國棟正滿心歡喜地給方雅晴倒了一杯開水,剛要遞到手上。突然聽他這麼一問,不由一時愣住,不知該怎樣回答。他從同學口中已經知道方雅晴家庭條件極好,父母親都是國家級的專家,對子女要求非常嚴格。鄭國棟原本沒有想到能與方雅晴走得這樣近,也就沒有顧及到自己的身世問題。可現在如果讓方雅晴知道了真實情況,不知她會不會大失所望,扭頭而去?

但鄭國棟畢竟秉性正直。雖然他平時對其他人絕口不談自己的真正身世,也已經習慣地將陳姨家當作就是自己的家庭。可今天麵對的是自己心裡的純潔女神,他覺得不該有什麼隱瞞,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心裡一坦然,便將手中的茶杯遞到方雅晴麵前,老老實實地將自己親生父母原來在哪裡工作,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怎麼離異,現在母親已經過世,父親還在獄中,自己一直在陳姨家長大,陳姨怎樣將自己辛勤撫養等等來龍去脈都向方雅晴講了一遍。

在他來說,本是習以為常,所以說得平平淡淡,無事一樣。可在方雅晴聽來,不迪是人間悲事,世上苦情。句句都是眼淚,聲聲刺人心靈。不由又是酸楚,又是同情。鄭國棟還未講完,她早已是熱淚盈眶,悲痛莫名。又怕鄭國棟看見不好意思,假裝扭頭去看桌上的手稿。卻發現是正在撰寫的一個標題為《遠航》的劇本。趕緊悄悄抹掉眼淚,一邊翻看,一邊驚奇地問道:“這是寫的劇本嗎?是你自己寫的嗎?”

鄭國棟見她認真地看著桌上的手稿,高興地答道:“是的。上次參加 學校的勞動之後,我感受很深,特彆是你腳被釘子紮了,還要爭著扛一顆最大的木頭,我覺得很想把這些感受寫出來,反正學校暑假要求大家排練文藝節目,參加彙演。我就想學著寫成劇本。讓我們班來排演一個獨幕話劇。可這是我第一次寫劇本,也不知行還是不行?”

方雅晴原本為鄭國棟的悲酸家世感到十分同情。沒想到他在這種艱難困苦環境下還能夠發奮學習,刻苦努力,取得比彆人更加優異的成績,展露比彆人更加耀眼的才華!因為在當時的高中同學中,能把作文真正寫好的都沒有幾個,劇本隻是聽說,連見也很少見過。可鄭國棟居然自己寫出了劇本!這讓方雅晴在同情之上,更增無比的尊敬與仰慕。急忙坐下來,津津有味地將劇本手稿看完。看到有趣之處,忍不住就“咯咯”地笑出聲來。連聲讚到:“你是在那兒學的?寫得真好!特彆是最後這一句:‘乘著風浪,我們遠航’,就像是我們高中畢業時的臨彆贈言一樣!”

鄭國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自己在一些有劇本的雜誌上偷著學的。你可彆恭維我,真的行不行啊?”

方雅晴認真地答道:“當然行啊。如果能排練出來參加彙演,到時侯一定有許多人來看。”

鄭國棟喜出望外,一把握住方雅晴的雙手,激動地說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請老師讓我們排練出來參加彙演!”

兩人四目相對,都不由莞爾一笑。兩顆年少的心靈還不知道這就是人們所謂的青春萌動,更沒想過這就是書上常說的“情竇初開”。隻是兩張純真無邪的笑臉上,都情不自禁的泛起一陣灼熱的緋紅。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