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也不是生來就是和尚。

我自然也不是。

“這字寫得可真是不錯。”說話的是一個小老爺，看衣著打扮理應是家境還不錯，腰間掛了一個品色不錯的玉佩。看得出他是真心實意誇獎，我自然內心也歡喜。

“您要是看這字還算入得了您的眼，買了去便是。”

我這個人啊，除了寫字，沒有彆的愛好，家裡又有些碎銀支撐，我也方便時常拿些自己覺得不錯的字出來賣賣。不為彆的，隻是為這身心舒暢。紙墨之間帶給我的樂趣是其他事物比不上的，彆的公子愛尋花問柳、愛養蛐蛐逗鳥，我自是感受不到其中滋味。我也並非自誇，但我的字確實值得個幾兩碎銀。

悠閒逍遙的日子很快過去，時局變化，天下也跟著動蕩。不知局勢到底如何，但切實遭受這一切的總是無辜的老百姓，生生死死交替，每條逝去的生命都是曆史刻下的刀痕。驚慌和戰亂紛紛而至，我自是無法再享受本來快活逍遙的日子。安置房產，遣散家丁，本想拿些值錢的東西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但思考良久，我卻隻帶了些最愛的筆，最常穿的衣裳，準備去西山上的寺廟先避一避。

說的好聽是避一避，可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我自是應當請求人家收留我才對。

開門的是個小和尚，看著約摸十四五歲的樣子，身影瘦長而又單薄，想必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寺廟裡的日子也沒那麼好過。說明緣由後，我自然隨這逃難的人一般在這寺廟暫且住下。

這裡的人也大都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寺廟不大，能收留的人也有限，大家在這裡無非是做些能做的事，得一口飯吃不至餓死而已。這裡人多，能吃的東西確少，又半點油性沒有，每日看著寡淡單一的菜葉葉，實在胃中反酸。

寺廟裡來的人越來越多，每個人都在這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罷了，小孩子掃院子打鬨，大人們該做飯的做飯，該救人的救人。眼見著大雪將至，年關也近了些，我受常照顧我的方丈之托，除了替他們抄寫一本兩本經書之外，也自然承擔起了寫春聯福字的責任，畢竟寺裡都是些苦命的老百姓。寺廟裡的這些人，看著這紅紙黑字的祝福，大抵心裡也是有些好受的。

“快來人啊，林邊有個人看著好像是要凍死了！”

門口的小孩邊跑邊喊，寺裡的大人也急忙向門外跑去，我也自然跟著。這個世道，誰又不是個苦難之人呢。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他抬進屋裡，慌亂之中我看見他的臉，哦，原來是他。我記得他買過我的字。家裡也是個有錢的主，不知怎麼竟然也會落得如此。想到這裡我自然有些唏噓。

“快去拿件不濕的衣服來，他的衣服都濕透了。”

和尚們有條不紊的幫著忙，我也插不上，聽著做飯婆婆這麼一喊，我倒是有些慌亂。

“我去拿我的給他。”

我急忙向我的屋裡跑去。兵荒馬亂，我自然也沒有幾件衣服，但想來他的身形，穿我的衣服應該是差不多的。我又向同屋的大哥拿了件內衫，急忙跑過去，說來也是趕巧，我這就兩件內衫，不巧的是洗了還晾在屋外。

日子每天都是這麼過去的，寺廟裡的人也像是個大家庭，為了即將來到的年開始忙活起來，我每天除了幫忙砍柴燒水做飯洗衣這些瑣事，還是繼續抄書和寫字。

“你寫得真好。”

我隻顧寫字沒看見他過來，抬頭，看見他對著我的字笑。

“身體好些了嗎？”

“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了，就是手上凍瘡還未好，不過不礙事，就是借你的衣服還得穿兩天，不過陳嬸說要給我做的衣服馬上就縫好了，到時候我就把衣服還你。”

“不急。”

他和我說話還是一樣笑著，我是高興那稱讚我字以外的笑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