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讓我來取你昨日寫好的那本來。”

我的思緒被小孩的說話聲扯了回來。是我來那日為我開門的那個小和尚，也許正是那日的緣分，我也總樂意和他說些話，感覺像是多了一個弟弟。

“好。”我起身去拿，又想起近日的忙碌，又說“剩下那本後天再來取吧，告訴方丈就說我近幾日寫了好些張小福字，有些忙不過來。”

小和尚點頭之後就走了。

“向你要小福字的人多嗎？”

他看著我的眼睛繼續問我，我卻生出幾分不知所措來。

“多，你要沒事過來幫我裁紙，我就給你也寫一個。”

小福字需要的紙都是一兩寸大小，忘了是誰先開了這個頭讓我寫給他，但這寺廟裡的許多人都有我寫的小福字，有的要些大的當窗花用，有的要些小的放在衣襟裡、荷包裡。

“好啊，我也像他們一樣放衣襟裡。”他指了指他的胸口，又說，“好保佑我有福氣可以活下去，打仗過去後最好能娶個妻，再過回原來的日子。”

我是希望他的福氣足夠大，大到可以平安無恙娶妻生子的。

“那我給你寫個大一點的福字吧”我看著他笑盈盈的幻想，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大點的福字自然是能給你大的福氣的。

“那我幫你裁紙。”

“算了，好生養著你那爪子吧。”

“那我可去幫陳嬸做飯去了。”

說完他帶著假惺惺的氣把袖子一甩就去找陳嬸了，讓我有點想起為數不多去聽戲的畫麵，袖子一甩，或是開心或是生氣或是焦急。

我以前總想不明白為什麼提到相好之人總是喜笑顏開，現在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想到他的笑，我的心裡也癢癢的。

寫給他的福字總歸還是比彆人快的，我還特意在背麵加上了他的名字，希望這福氣若是有眼，可以準確地落在他的頭上，如果不寫名字，福氣也是容易找錯了的。

若不是仗還一直打下去，我以為我還是有機會看到那樣的笑臉。

再後來，人們臉上的笑臉就都看不到了。

寺廟裡的短暫安寧也難以抵擋世道的變化。寺裡的人有的參軍，有的投奔遠親，有的更是平白無故成為了犧牲品，□□燒不說賣兒賣女也是有的。

我已經忘了自己最後一次看見他是什麼時候了，是站在桌邊看我寫字，還是嚷著要出去打仗，還是幫小和尚掃地，兩個人打打鬨鬨，我實在也記不清了。

後來我留在這裡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和尚，每天念經禮佛，妄想度眾生，但依然還是不知道是不是當初給他寫的福字太小了，才沒保佑他平安地活著從戰場上下來。

當我不是一個和尚的時候，我也曾想過和他一樣的娶妻生子的願望，但我心想，如若娶妻就會比他長得更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