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懷在石上盤腿而坐,待周身氣息穩定,遽然回神:“銀線!”他從石塊上一躍而下,垂眸四立,隻剩一片蒼茫的林中景,線索早已斷的一乾二淨。
他側眼瞥向溪邊的齊燁,想必線索早在出手之初便被有意毀去。他歎了一口,眼神茫然思附到:你究竟是敵是友?
一陣雞鳴響徹羈鳥村上空,與村口的議論聲相互交雜。
“誒,怎麼,怎麼這麼多人!”
“是啊,該不會是昨日三人叫來的吧?”
“我就說不該放他們進來!”
“多說無益,你快去喚玥娘!”
狹小的村門口被數以萬計的人重重圍住,男女老少皆有,有普通村戶打扮的,也有錦衣綢緞的商賈富人。隻不過不知出於什麼原由,竟讓這些八輩子攀不著關係的人逃命似的聚集在一起。
人群之首,一位青年男子眉頭微鎖,持劍四顧。他烏黑的頭發高高束起,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冠中,玉冠兩側垂著淡綠色絲質冠帶,麵龐白皙,帶著少年稚氣。一名小廝模樣的青年男子勾身踱步到男子身邊,恭敬道:“潮春少爺,後麵的人吵起來了,趕緊進村吧!”
幾個書生模樣的人紛紛附和:“對啊少爺!若那些鬼東西追上來,我們就都得死了!”
林潮春一聽,原本稚氣的麵龐沉了下來,覆蓋上不屬於少年的冰霜:“他們是我的家人,不是你口中所謂的‘鬼東西’。”
幾人一見林潮春殺氣騰升,又想起在林塘鎮時,此人手持刻有棠花的金柄長劍,劍氣貫虹,以一擋十,把村裡人從惡屍圍攻中救了出來,心有餘畏。此番對上少年冰冷的眼眸,渾身發顫,無人敢再言。
亂世之中,百無一用是書生。
歸園舍外,農家跌跌撞撞,繞著木柵大聲高呼:“玥娘!出事了!速去村頭!”
幾人正在正堂相聚,聞聲皆是一驚。曾玥猛然站起,眉頭緊鎖。
屈守拙輕握曾玥收攏的雙手溫聲平撫:“村裡數年寂靜,人人相安無事,富有餘而何來惱人的大事。”他站起身,看向玥娘:“況且,萬事有夫在。”
曾玥指尖微顫,儘力平複自己的神情,牽出一點微笑的弧度,但看向屈守拙的眼神焦慮不減。
村頭,農人的連番拒絕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少林塘鎮村民開始破口大罵,甚至預謀如何搶占村子。
林潮春隻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麵無表情地收了劍,勉強撤出一個笑容,清亮的少年嗓音響起:“小鎮突生事故,還望各位父老鄉親能容我等暫居,待事畢,我等重建家園,必有重謝。”
村民們又紛紛討論起來,兩方議論不休,林潮春的話也淹沒在嚶嚶嗡嗡之中。
“呃···”就在潮春無語扶額之時,不知是哪方先靜了下來,蝴蝶效應般,兩方都不再爭吵,場麵一度鴉雀無聲。
林潮春滿臉狐疑,前後相顧,未覺察什麼異樣。直到順著人群遠眺的方向望去,才發現遠處五個風姿各異的身形襲來。
“哦?”林潮春眉間舒緩,眯起細長的雙眼。
玥娘一人當先,將丈夫安置在三人之間,以防不測。晨光中,她深呼一口氣,微微仰頭,露出不可侵犯的冰冷之色。
“公子還是···”話語未儘,曾玥與林潮春四目相望,瞳孔驟然放大,幾乎難以置信的自語:“林、潮、春!”
她心底築起的高牆瞬間崩塌,潰不成軍。
林潮春也是一怔,心裡五味雜陳:“師,師娘!?”林潮春眼底突然一片紅,與站在沈暮懷旁的屈守拙相視一眼,立馬迎了上去,喜極而泣:“老師!”
屈守拙定睛一看,不禁大喜:“竟是潮春!潮春啊!”他眉眼舒展望向麵前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英俊少年,忍不住微笑,拍著潮春的肩膀,滿眼欣慰。
人群中也猛的躥出幾個書生模樣的少年,一擁而上。
“老師!”
“老師,竟是您!”
屈守拙的眼角牽起一條條細紋,他看著眼前這些雖叫不出名字,但麵孔熟悉的門生,心底像湧上了一股熱流。到此,他才回憶起,當年的自己,也是桃李滿天下啊。
熟人相見,屈守拙與曾玥為林塘鎮民安排了居所。住不下的就在田埂間搭棚暫住,空落的村莊一下子擁擠起來。屈守拙當年在林塘鎮教書時,風骨傲然,文辭懇切,是多少人心中的文士典範,故此,與屈守拙等人擦肩而過時,鎮民們無不敬佩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