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和吳邪的第二次見麵是在吳邪五歲的時候。吳邪的背景特殊,自己的三叔二叔和爺爺都天天跟著盜墓打交道,自己老爹也不妄親生這個詞,天天忙著工作,把自己扔給了不靠譜的三叔管。
吳邪的三叔——吳三省,純純正正的土夫子一個,天天摟著古墓和明器不放,整個人的性格都變得狠了起來,但他還是儘自己所能地溫柔相待吳邪——用根麻繩把吳邪拴樹上自己跑去跟夥計打麻將。
吳三省臨走前,還十分貼心的在地上擺了罐水和幾塊乾糧——硬的可以敲釘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磚頭。
吳邪就這麼愣愣的看著,他用一絲可憐的腔調對吳三省說道:“三叔,能不能不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啊?我怕。”
“怕什麼?我們老吳家的宅子又沒人敢闖,三叔我出去辦點重要的事兒就回來。”吳三省拍拍手中的泥土,給了吳邪一個很欠的微笑。
“啊?你不是出去打麻將嗎?這個算很重要的事嗎?”吳邪天真地望著吳三省。
“你個臭小子懂個毛?牌桌子上出明器,懂不?”吳三省一巴掌呼在了吳邪身上,再把手一看:嗯,很好,乾淨了,老子都不用洗手了。
“好好待著,有吃有喝的,比我下地時幸福多了。鬥裡都伸手不見五指,你小子tm的還有太陽曬,自個兒玩兒去。”說完,吳三省就整了整衣服,向大門走去。
“三叔!三叔!爹不是讓你帶我玩嗎?你怎麼就丟下我跑了呀?”吳邪追著吳三省,沒跑多遠就被繩子給扯住了,“咕咚”一聲,吳邪就被繩子絆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吳三省聽到了聲音,他站住了腳,轉過身去,對吳邪說道:“小邪啊,你今天就自己玩兒吧,不能每次都讓三叔陪你啊,不要總是跟著大人跑,要學會一個人,學會獨立哦。”
吳邪趴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就朝吳三省扔去:“三叔你就彆扯了,你哪次是正兒八經陪我玩了的?不是談生意就是談戀愛,天天就隻知道抱著一堆瓶瓶罐罐和那個文錦阿姨轉!”吳邪邊說邊掙紮著,他使勁扯著繩子,地上的沙揚了起來,吳邪整個人都蓬頭垢麵的。
吳三省一看吳邪在扯繩子,趕忙阻止他:“彆彆彆,這麻繩可是我半天才找的,要不是看那鐵鏈都栓著狗的,我才不會用這個呢。”
吳邪聽了這話,眼淚都快氣出來了,扯得更用力了。吳三省看了,笑道:“彆費勁了,小邪,栓賊扣,你解不開的,自個兒安分呆著吧!”話音剛落,吳三省就衝吳邪揮了揮手,開心地揚長而去了。
“三叔!”吳邪用力拍著地,飛起一大片塵土,差點沒給嗆死。
古代有一種刑法,叫作“暴曬刑”,顧名思義,就是把犯人活活曬死。行刑的時候,犯人會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不給吃不給喝,就扔到太陽底下曬。對於吳邪來說,他現在就是在受暴曬刑。杭州在這幾天雖說也挺熱,但還不至於熱出沙漠地區的溫度,但吳邪在家裡都是受寵的人,很少在太陽底下持續曬這麼久,儘管他有吃有喝,還不是五花大綁,但也挺折磨他的。
吳邪躺在地上,陽光照在他身上,時間一久,吳邪覺得自己像被燒著了一樣,周圍的東西都像活了一樣,不停的在動,用一句話概括他現在的狀況,就是唇焦口燥呼不得,太陽底下暗罵叔。
水早就喝完了,瓶子裡乾的放塊布進去都不會濕。那些乾糧被扔在一旁,太陽一曬,之前這些乾糧還可以用指甲扣破,現在倒好,指甲可以摳這些乾糧便破,真真實實就是幾塊磚。
吳邪在心裡無數次問候吳三省的祖宗(儘管那也是自己祖宗),沒多久,他連罵吳三省的精力也沒了,人都快曬成梅乾菜了。
吳邪後悔今天讓吳三省陪自己了,為了出去玩,他還專門挑了個大晴天,心想得從早玩到晚,可現在他恨不得把自己抽死,好好的大晴天成了大青天——送自己上青天。
吳邪看向了拴著自己的那棵樹,與其叫他樹,不如叫他木樁子,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沒有,樹皮糙的可以當磨砂了。這是他二叔吳二白放在這的,說是什麼生命力極強,送了幾代人了。吳邪心想:tm的,三叔都沒送走,就要把自己這代送走了。
吳三省找的麻繩長度也是可愛,剛好可以讓吳邪看到陰涼處,對,隻能看到,太陽就不偏不倚地把吳邪的活動區域照了個一乾二淨。
吳邪費力地爬到樹前,看了看那個栓賊扣,心都涼了:扣子是由幾個死結打成的,繩頭都給剪了,這tm栓粽子都夠了,還是健身運動員級彆的粽子。
吳邪在院子裡翻了半天,除了翻出了一堆洛陽鏟這些玩意兒,什麼也沒找到。吳邪生氣的扔了這堆東西,現在就隻剩下了那個水罐和乾糧。
吳邪看都沒看一眼乾糧,徑直拿起了水罐。水罐看上去還是個好貨,年份還挺像宋代的,它的底色是白色,綠色的條紋彎彎曲曲繞了一圈,罐口下一點還有一朵粉色碎花,罐口有一些玉線鑲在上麵,整個罐子由內到外著金錢的氣息,但在吳邪看來,這隻是一個讓吳邪掙脫束縛的工具。
吳邪抓著罐子,罐子對於幼小的吳邪來說,還是有些重量,吳邪半天就隻挪動了一點,根本端不起來。
“自個兒呆著吧”,吳邪又想起了吳三省的話,火氣頓時就上來了。“糟老三叔!”吳邪大吼一聲,雙腳分開,彎下腰,用力抓住罐子,一聲咆哮就端了起來。他把憤怒都彙集在罐子上,朝著地就砸了下去。
“嘩啦!”清脆的破碎聲傳來——
吳邪在碎片裡翻來翻去,看了幾下,終於翻到了一塊心儀的。他用鋒利的一邊當小刀,使勁割著繩子,割了半天,繩子才斷開,斷口炸得像拖把。
吳邪撲騰了起來,開心地跑了起來,體會著自由。
“WC!”
吳邪趴在地上,看著腳上的一截繩子:完了,留長了,隻知道從腳脖子那割了。吳邪把繩子在腿上纏了幾圈,這才放心地走了幾步。
屋簷下——
“吳三省你太不當人了!”吳邪憤怒罵道,他在陰涼處歇了半天才回過神。“汪汪!”突然,一聲狗叫傳來。吳邪回頭一看,一隻烏漆麻黑的狗正衝他吐著舌頭,搖著尾巴。吳邪伸出雙手,黑狗立馬跑過來,飛進了吳邪的懷裡,一個勁兒地打著滾,時不時舔兩下吳邪的臉。
“好了好了,黑球子,彆舔了,全是口水!”吳邪用袖口擦下臉,“但跟三叔那個老東西玩,還不如給你玩呢!”
黑球子叫了兩聲,咬住了吳邪的領子,把他往外拽。
“你是要去哪嗎?”吳邪問道。
黑球子好像聽懂了一樣,叫了一聲,搖著尾巴。吳邪便跟著黑球子拐彎抹角,來到了一處牆角。
在牆角那,有一處小水灘,看起來像下雨後的積水坑。水潭裡有什麼東西在動,吳邪走近後才看見,那東西是一條金色的小魚,身上還有紅色的斑點。但吳邪蹲下來仔細一瞧,才發現紅色斑點是血孔。
“是野貓叼的嗎?”吳邪拿根小木棍撥了一下,魚動了兩下尾巴又一動不動了。
“汪汪汪!”黑球子叫了幾下,看著吳邪,好像在叫吳邪救救魚。
“彆叫,黑球子,我又不是醫師,我咋知道怎麼辦。”吳邪看著魚,想了一會兒,“哎!有了!以前我磕出血的時候,三叔都是給我撒點鹽在傷口上,說是殺毒的,我去找點鹽,死馬當活馬醫也是醫。”
吳邪剛想把魚抓起來,又轉念一想:不對啊,魚不能離水啊!算了,找個東西裝吧。吳邪站起身,看了一圈——一片荒涼,全是草。
“算了,回屋拿水罐吧。”
吳邪還沒跑進小院子就感覺不對,前麵的過道好像又什麼東西在站著。“誰?誰在那!”吳邪眯著眼看了下,沒動,看樣子還挺高。怎麼這麼黑?吳邪不知道為啥那個東西看著跟黑球子一樣黑,可能是光線不好吧。
吳邪耐不住好奇心,又走近了一步,突然,“嗖”一聲,一個東西像火銃打出的鐵蛋一樣打在了木柱上,霎那間木頭裂開來。吳邪摸著被那鐵蛋擦過的頭發,仔細看了一眼那鐵蛋,居然是顆石子!
吳邪嚇得立馬縮頭,腿不自主地突然軟了,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緊緊抱著黑球子。他看向院子,過道儘頭,一個人正背對著吳邪,手還保持著扔石頭的動作,一切就像閃電一樣,發生得十分快。
那人轉身來,看著遠處的吳邪。吳邪也呆呆望著他,眼神中透著天真與害怕。他感覺,黑暗中,那人的眼神很冷淡,像一把可以刺破一切的利劍。
那人慢慢走近,步伐很輕,但動作中又流露著力量。吳邪漸漸看清——
一襲黑長褂,一頭烏絲,碎發自然垂下,一個很白的少年。
陽光照著他,少年微微合了下眸,他的目光轉向吳邪。吳邪看著他,他的眼睛像清泉,澄澈,淡然,在光下閃著光。利劍?吳邪不覺得是利劍了,他剛才還覺得少年的黑色瞳孔在黑暗中可能就像深淵一樣,給人一種壓迫感,但現在,吳邪反倒還覺得自己愛上了這眼睛,太平淡,但又透著少年眼中該有的澄清,矛盾了?怎麼感覺剛剛好?
吳邪覺得自己看上癮了,但他就是不動,內心反倒還平靜了下來,靜靜望著少年。
少年走近了一些,黑球子一直在叫個不停,吳邪還是不為所動。少年淡淡看著地上的一狗一人,嘴角就像畫的一樣,沒有如何起伏,他臉上也沒有如何波瀾起伏,始終保持著冷淡的表情。
他右手略微動了一下,向吳邪伸出了手,黑球子叫得更凶了,吳邪一把捏住狗嘴,黑球子隻能嗚嗚掙紮著。吳邪知道少年的意思,下意識地伸出了手,但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不會是壞人吧?剛才還用石子打我呢!吳邪又看了一眼,但這一看,他反倒對那張小白臉越發喜歡了:這麼好看的大哥哥,怎麼可能會是壞人呢!
吳邪瞟見那隻手要縮回去了,立馬手疾眼快地握住,少年臉上表情略微一便,又恢複原樣,整個微表情都是轉瞬即逝,吳邪根本沒察覺到。
那隻手比較細,吳邪覺得他拉不起自己,畢竟自己是個好吃懶做的人,他自己感覺自己挺重的。但纖細的手腕卻暴發出驚人的力氣,吳邪直接連人帶狗被拉了起來,然後手就鬆開了。
吳邪看著少年,少年也看著他,兩人僵持著,黑球子狗嘴還被握著,眼淚都快憋出來了。
“有水嗎?”少年開口道,表情還是一成不變。
“啊?水嗎?”吳邪沒聽清,因為對方聲音太小了,就像在自己嘀咕一樣。“你,你跟我來吧。”吳邪走在前麵,走進了院子。
“黑球子,你覺得這個大哥哥溫柔不?”吳邪擼著懷裡的狗,黑球子被握住狗嘴後,憋屈得要死,還不能咬,要給吳老狗知道它想咬吳邪,狗肉湯直接安排上了,所以黑球子怨恨地看了一眼吳邪,沒有叫什麼。
少年靜靜跟著,吳邪不知道,這個少年就是張家族長張起靈,在張起靈拉他的時候,他隻顧著看臉去了,沒注意到那兩根奇長的手指,張起靈也從頭到尾沒說什麼。
吳邪指著一間上鎖的屋子,說道:“就是這兒了,裡麵肯定有水,三叔就是從這裡麵給我的水罐。”說完,吳邪還指了指院子裡的碎片。
張起靈隻看了一眼屋子,便看向了碎片,他走到碎片前蹲下,用奇長的手指夾起一片,隻看了幾眼邊說道:“假的。”吳邪站在旁邊,立馬反駁:“不可能,你隻看了一會兒,三叔可是老狐狸,怎麼可能會收到假貨!”張起靈沒有吭聲,瞥了一眼吳邪,便站起來,向屋子走去。吳邪本想再說幾句,被這一瞥,乖乖閉了嘴。
張起靈看著鎖,剛抬起手,吳邪就竄出來了。他手裡拿著那乾糧,自信滿滿地對張起靈做了個包在我身上的動作:“大哥哥,我來!這砸東西我可在行了!”張起靈淡淡看著他,給他讓開了。
吳邪呸呸兩聲,朝手心裝模作樣地吐下口水,抄起乾糧便開砸,黑球子就靜靜趴在一邊,看著張起靈,張起靈也瞥了一眼黑球子。
“不,不行,太硬了,震得我手痛!”吳邪砸了一會兒,沒砸開,直接扔了乾糧,給張起靈讓開了。
乾糧砸在了黑球子身上,黑球子吼了幾聲,罵罵咧咧地走了。
張起靈走過去,看了一眼吳邪,吳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下一秒,張起靈手就像離弦的箭一樣,一把抓住了鎖,鎖發出了沉重的碰撞聲,張起靈眉頭微皺,手一發力,“哐”的一聲,鎖直接連根拔起,門板上也出現了一個參差不齊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