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跪完兩個時辰後，瓊南在後院喝了些薄粥，才勉勉強強緩過勁兒來，瓊南不禁有些慶幸，幸好此時不過是秋日，日光也沒有酷暑時那般毒辣，否則又要和上次一般暈上個一天一夜。

春桃氣得直哭，邊哭邊罵。

阿柳還留了一些桂花糕，但瓊南也沒了那個胃口，便賞賜給了下人，自己一個人晃去了後花園。

阿柳想把她拉回來：“你現在身子還虛弱著，回去休息休息罷。”

瓊南強顏歡笑了一下，輕聲道：“沒事的，我自己出去走走。”

那假山的地理位置巧妙，雖見不到日出，但卻能欣賞到極漂亮的晚霞，瓊南眯著眼睛看著那輪紅日沉入山林，隻留下霞光滿天，另一邊，月亮與繁星也悄悄登場。

瓊南坐著，發著呆，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思緒，那太子妃是當朝皇後的堂妹，似乎是家裡的嫡女，從小嬌生慣養養出一身大小姐脾氣，但仰仗著她的家世，在宮裡還有她堂姐撐腰壯膽，如何嬌蠻無理也無人敢說她一句。

瓊南歎了口氣，真正入宮之後才明白傅晏當時的話，入宮的靠山。

隻是傅哥哥。

瓊南回憶起故人，想起三年前那個暮春日，她突然收到的家信。

傅晏在信裡語調輕快，似乎好事將至，似乎胸有成竹，承諾她也許明年便可入朝為官，瓊南讀著文字都能感受到他溢於言表的心情，而不過半年，她便聽到了傅晏的死訊。

她得知消息在第一時間回家，然而待她抵達江南，人已經入了土，留下的隻有滿地風飛的紙幣，瓊南腿腳一下子失了力，跪在黃沙漫天的墳場之中，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浸透了一片混亂的砂石。

姨姨後來告訴她，傅晏是害了肺癆，已經有大半年了，什麼藥方什麼偏方都試過了，甚至都請了大仙，卻還是毫無作用，傅晏病懨懨地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卻在那一日突然提出要出去逛一逛，她們雖也覺得奇怪，但人總是往好處想，便推著輪椅帶著他出去逛了一圈。

此時已是深秋，百花已儘，落花無人問津，連落葉都已經鋪滿了土地，隻留那光禿的枝叉與澄淨的天空，但晨光卻是燦爛的，傅晏吹了會風，有些淒慘地笑了一聲，道：“回去吧。”

姨姨再次提起依舊泣不成聲，第二日她再去看他時，他人已經走了。

瓊南沉默不語，傅哥哥那般驕傲的人，這麼會忍受自己這般痛苦的活著。

他夢想是高坐廟堂，與君子斟酒吟詩，而不是被疾病困在這幾寸床鋪之中。

她在深夜告辭，坐上回京城的馬車，月色澄澈豁達，她看見那江南府邸門緩緩關閉，紅漆已掉了色，門口憨態可掬的石獅子早已蒙了塵，恍惚間似乎看見的還是兒時景象。

待她兩頰發涼，才發現已經淚流滿麵。

瓊南歎了口氣，太子妃，她躲也躲不過，惹也惹不起，又回憶起故人，疊加著最後也沒吃到嘴的桂花糕，想起母親和善又狡黠的笑，想起春桃今日挨的那一巴掌，一股酸澀湧入鼻腔。

眨眼間，那眼眶裡便蓄滿了晶瑩透亮的淚，瓊南顫抖著想要抹去，卻濕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