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擎珹原是深深垂下頭,不願再理會周身喧囂,一聞說要將執瑜留下的話,忽地支棱起身形,麵露凶光。
“你個賤婦!”白擎珹忽地起身,卻遭人一擊,直直半跪下來,“他,憑什麼,不過是,是一個百無一用的軟骨頭兒,何以繼承大統?”
如此這般,執瑜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雙目顫動著,直望向他突然發怒的兄長。
白執瑜並不在乎旁的,隻想著,說了這樣多,白擎珹卻屆時才發作,其實到底在乎的,自然不是他這個弟弟。
金淑檸則一直高高昂首,噙著笑望著。
她雙手環抱,矜貴嬌氣的模樣,似是妖邪當道,在凡間審判眾生。
白擎珹垂首,沉沉吐出一口氣,眼角流下幾許淚水。
連承瑾都從未見過他這幅樣子,一時攥緊衣袖,細望過去,仔細瞧著他意欲為何。
白擎珹就是知道自己活不了。
卻正在此時,想起許多事,而中多數,是為君為王合該要拋棄的,他總以為自己渾都忘卻了。
白執瑜同白承瑾都有母妃,擎珹從前也有。
可那日,擎珹從太傅那處回來,一到宮中,便見幾個小太監抬著裹了白布的母妃出去。尋遍後宮諸人。眾人都說她是,在皇後寢殿中冒犯了皇後,當下便被皇上賜死了。
擎珹才不會信。他的母妃乃是這世間最良善之人,每遭父皇斥責,母妃便舉著毛絨的小毯子,在宮門口打轉地候著,見了他便趕忙著護上去。縱然真有言語激犯皇後之處,也必是有奸人挑唆,才以致如此。
宮中許多人都不喜母妃,可是擎珹覺著,母妃是這皇城之中,頂好的人。
母妃不同於旁人,至少她的眼中,能一直放著自己。
此後,他再沒有母妃,失了親情,旁的總是要有的。
於是他成了皇帝,縱是父皇再寵愛執瑜,無能之人便是無能。
父皇太了解幾個兒子的心性,也知道不能教執瑜太出風頭,生前身後,都編排好了人,以便於時時刻刻護住他。
如若北朝新皇,不是他白擎珹,而是白承瑾,想必父皇更是安心得多。
隻是不知,若是真的地位反轉,執瑜待他,能否同如今待承瑾一般,這樣溫厚。
亦或是執瑜稱王呢,承瑾與他,又會如何?
至少不會同現在這般尷尬非常,所有的兄弟之情,不過在言語同表麵間。從前至少還流露出幾分真情,而今真是……
可執瑜呢?自父皇崩逝過後,他可是依然如同從前一般囂張跋扈。
可無能者隻消稍作弱態,便有人庇護。
像白擎珹這樣的,學不會,本身也不是討人歡喜的性子。隻得自己生火取暖,還要防著旁人,以免連燃燒的柴火都遭人盜走了。
好在後來他是天子,何人覲見都需跪拜,身邊人的多了,熟識的卻少了。
他也很少再見到兩個弟弟,自以為給過承瑾機會,結果也不過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弟弟維持表麵的忠心耿耿。
承瑾一直最護著的,還是執瑜,連吃酒時,都不讓執瑜坐在自己身邊。
擎珹自成王以來,便一直擔憂,一直膽懼著,兩個弟弟聯合起來,反抗自己。若真是如此,那該是如何?難不成真要他半分親情都不顧麼?
不過,沒有親人也不是過不下去,這麼些年,不正是這樣過來的麼。
他們也真的造反了,隻不過最後的贏家是金氏姐妹。
至少在他閉眼之前,北邊的新王都是金淑檸。
白擎珹頭上發髻歪斜著,幾碎發絲散漫下來,此時誰人都無暇估計這個。
天無絕人之路,雖已無權無名,可還是有法子報複他們的。
隻一轉眼間,擎珹忽地一掃方才的茫然無措,露出幾分詭異神色。
他湊近了承瑾,一雙眼中布滿紅血絲,沉聲道:“白承瑾,我們兄弟三人,同在宮中居住多年,有一人,白執瑜許是不知曉的,不知你可知道?”
白承瑾雖不知他要說何事,卻也能感覺出幾分寒氣,一時無言。
擎珹雖語中存詢問之意,卻不等他有所回複,便自顧自說道:“先皇的妹妹,鴻瑜公主,相貌端麗,頗有濱州美人之貌。她的母妃,乃是從南朝所來的和親公主。”
金淑檸聞言,雙眼微眯,像是在尋思著,白擎珹又在盤算什麼壞主意。
承瑾隻猜到幾分,並不明曉實情,頓感膽寒,亦頗有幾分悲戚,他同執瑜一樣,總是像小時候,本能地有些害怕自己的哥哥。